纸骸（完结篇）

秋分的古籍库落满《秋兴八首》的残叶时，林雾眠终于在《平复帖》的笔意里，摸到了裴雪嶂完整的灵魂。

她的指尖碾过“彦先羸瘵，恐难平复”的枯笔，机械残肢的青铜冷意从纸背透来——裴雪嶂的初代本体就嵌在《平复帖》的墨迹里，他的骨骼是《祭侄文稿》的恸哭，脏器是《快雪时晴帖》的温润，每一寸血肉都在她的触摸下，漾开《兰亭序》的“永”字波磔。

“雾眠，”他的声音从墨迹深处传来，带着《莲鹤方壶》的青铜嗡鸣，“你看，我终于把自己拓成了你能读懂的样子。”

冷藏库的冰棺在这一刻全部碎裂，十六岁的克隆体们化作漫天纸蝶，她们的电子标签在飞舞中烧成灰烬，只留下最后一句低语：“姐姐，我们终于成了你们的墨。”

古籍库的地面突然隆起，变成一方巨大的宣纸。裴雪嶂的机械残肢从《富春山居图》里跃出，青铜手掌蘸着墨池的水，在宣纸上写下两个字：“拓魂”。每个笔画都带着《寒食帖》的霉斑血色，又洇着《快雪时晴帖》的雪意留白。

“这是我们的碑，”他握住她的手，让她的指尖落在“魂”字的最后一点上，“也是我们的墓志铭。”

林雾眠落笔的瞬间，所有古籍突然活过来——《九成宫醴泉铭》的碑文化作瀑布，《洛神赋图》的水纹漫过栈道，《千里江山图》的青绿颜料淹没穹顶。她看见无数个裴雪嶂在墨色里向她走来，有的在往心脏注硼酸，有的在敦煌遗书修复台上微笑，还有的在雪夜里往借书卡藏情诗。他们的身影最终重叠，变成宣纸上的“拓魂”二字，而她的名字，正以骨纹的形式，嵌在“魂”字的中心。

“现在，”裴雪嶂的初代本体与机械残肢合为一体，他的青铜心脏里，《莲鹤方壶》的残片正在啼鸣，“我们是彼此的纸，也是彼此的墨，在永恒里拓着永不完结的故事。”

古籍库的雪最后一次落下，这一次，《雪山行旅图》的旅人停在画外，看她和裴雪嶂在宣纸上化作最浓的一笔墨。她知道，他们再也不会分开了——因为从拓下第一个笔画开始，他们就成了彼此灵魂里，永不褪色的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