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消毒水的气味在无影灯下凝结成冰，季临川的睫毛在防护面罩后微微颤动。患者颅内的动脉瘤像一颗滴血的紫葡萄，在显微镜下清晰可见。

"双极电凝。"他的声音透过口罩传出，带着金属器械般的冷硬。巡回护士将器械拍进他掌心时，手术室的门突然被撞开。

"季医生！7床动脉瘤破了！"住院医的声音在面罩后发闷。季临川的手指悬在血管夹上方半厘米，手术单下的躯体突然抽搐，监护仪发出刺耳鸣叫。

他转身时带起一阵带着血腥味的风。走廊日光灯在眼底拉出惨白的光带，抢救车滚轮与地砖摩擦的声响碾过耳膜。经过三楼窗台时，一缕琴声突然穿透消毒水的屏障。

是肖邦的《雨滴》。季临川的脚步有半秒迟滞，音符像手术刀划开血管般精准地切入记忆——三年前艺术中心后台，白色连衣裙的姑娘坐在三角钢琴前，指尖流淌的正是这首前奏曲。

那天他刚结束一台12小时的颅底肿瘤切除术。导师的周年纪念演出进行到一半，急诊电话就追了过来。他起身时碰倒了座椅，琴声戛然而止。回头时正对上那双盛着星光的眼睛，睫毛在剧院顶灯下投出颤动的阴影。

此刻监护仪的警报声与琴声在楼道里碰撞。季临川冲进7号手术间，患者已经瞳孔散大。他扯开无菌衣的系带，橡胶手套紧绷在掌心的触感像第二层皮肤。

三小时后，当他在更衣室摸到震动不停的手机时，锁屏上38个未接来电让心脏骤然收缩。最新消息是十分钟前的："季临川，我们分手吧。"

窗外的雨开始下了。季临川站在淋浴间，热水冲刷着肩胛骨上的血渍。他忽然想起今天本该是他们恋爱两周年的纪念日，而苏晚的独奏会就在艺术中心——他送出的门票现在还躺在白大褂口袋里，被血浸透了一角。

艺术中心的穹顶洒下琥珀色光晕，苏晚的指尖在琴键上悬停。观众席传来骚动时，她正弹到《爱之梦》的华彩段落。前排有人晕倒了，黑色西装的身影正单膝跪地进行胸外按压。

"请保持呼吸道通畅！"熟悉的声线让她的手腕猛地砸在低音区，轰鸣的琴箱震动顺着脊椎窜上来。季临川的领带垂落在患者胸前，袖扣折射的光刺得她眼眶发酸。三年前他也是这样突然消失在她的生命里，像一束被按了暂停键的手术灯光。

救护车的蓝光透过落地窗在三角钢琴上流转时，苏晚发现自己在流泪。散场时工作人员递来一张沾着血渍的门票，背面龙飞凤舞写着：明天下午三点，中山医院神经外科门诊307。

诊室挂钟的秒针即将完成第1800次轮回时，季临川摘下了听诊器。候诊区传来争吵声，他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手机在抽屉里第13次震动——是苏晚的钢琴教室来电。

"请问是季先生吗？苏老师被家长困在教室了，对方说孩子学琴半年连五线谱都......"

钢笔在病历本上划出长长的墨痕。季临川抓起白大褂冲出诊室时，正撞上抱着CT片闯进来的病人家属。男人脸上的刀疤随着怒吼抖动："你们这些黑心医生！我老婆明明......"

消毒水味混着烟味扑面而来时，苏晚正把颤抖的指尖藏在身后。醉汉的啤酒瓶在钢琴漆面上砸出蛛网裂痕，琴盖的阴影里蜷缩着抽泣的小女孩。

"医疗事故害死我老婆，现在连孩子学琴都要被你们骗钱！"男人举起琴凳的瞬间，玻璃爆裂声在耳畔炸响。季临川的白大褂下摆掠过翻倒的谱架，医用剪刀的寒光抵住对方腕动脉。

"我是医生。"他的声音像手术刀切开黄油，"现在放下凶器，你女儿需要紧急心理干预。"警笛声由远及近时，苏晚看见他白大褂后腰处渗出的血迹，三年前手术室的故事突然有了新的注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