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妇幼保健院的走廊像一条被遗忘的血管，荧光灯管在头顶滋滋作响，每隔五秒就暗一下。

张妍的平底鞋踩在环氧地板上没有声音，但每次抬脚都带起细微的黏腻感，像是踩过某种半凝固的液体。

电子门禁卡在口袋里发烫，棱角硌着大腿肌肉。

档案室的门锁闪着绿灯。

"滴——"

机械音在死寂中炸开，张妍的肩胛骨瞬间绷紧。

推门时铰链发出垂死病人般的呻吟，扑面而来的冷气里裹着霉味和微弱的血腥气。

十排金属档案柜像墓碑般林立，最里侧的电脑屏幕突然亮起蓝光，照亮键盘上干涸的褐色指印。

张妍的拇指在触控板上发抖。搜索框输入"林淑华"时，指甲在回车键上磕出轻响。

屏幕闪烁三次。

【患者姓名：林淑华】

【职业：产科护士】

【死亡时间：2021年2月17日23:17】

【死亡原因：钝器击打导致颅骨凹陷】

购房合同上的日期在视网膜上灼烧——2021年2月17日。

张妍的牙齿陷进下唇，铁锈味在舌尖漫开。鼠标滚轮继续下滚，突然弹出一段加密视频，自动播放的进度条显示为监控录像。

画面里李伟穿着那件熟悉的藏青色风衣，衣摆沾着喷溅状暗斑。

他右手举着榔头，金属头部反光刺眼。

病床上的孕妇腹部隆起，输液架在挣扎中倒地，吊瓶炸裂的瞬间录像变成雪花噪点。

最后定格画面里，李伟转身时风衣内衬露出绣着"林淑华"的标签。

打印机突然轰鸣。

张妍撞翻转椅后退，出纸口吐出的不是病历资料，而是一张边缘渗血的照片。

李伟站在他们家梳妆镜前，镜面映出的却不是他的倒影——穿护士服的女人耳后有弯月形胎记，正从镜子里伸出手，指尖离李伟后颈的皮肤只剩半寸。

档案柜深处传来指甲刮擦金属的声响，规律得像心跳。

通风口滤网"啪"地弹开，一绺黑发垂下来，发梢滴落的液体在地面蚀出芝麻大小的坑洞。

张妍抓起照片塞进衬衫口袋，布料立刻洇出铁锈色。

冲向门口时，电子门禁卡从口袋滑落，塑料外壳像高温下的巧克力般扭曲融化，露出内部电路板上刻着的"0217"。

电梯按钮在二十米外闪烁红光。

奔跑中左踝旧伤剧痛，张妍踉跄着拍下下行键。

轿厢门缓缓开启，顶灯忽明忽暗地照出内壁密密麻麻的指甲刮痕。

跨进电梯的刹那，楼层显示屏突然熄灭，随后跳出一串血红色的数字：

0——2——1——7

轿厢开始下坠。

电梯下坠的瞬间，张妍的脊椎骨重重撞在金属厢壁上。

后脑勺与钢板相撞发出闷响，眼前炸开一片金星。

轿厢像被斩断绳索的升降机，在漆黑的竖井里自由落体。失重感让胃袋翻涌到喉咙口，耳膜胀痛得仿佛要炸裂。

"啊——"

尖叫声被加速度撕碎。头顶的应急灯管爆出蓝紫色电光，在频闪中照亮四壁密密麻麻的指甲刮痕。

那些深浅不一的凹槽里渗着暗红色液体，随着震动簌簌往下淌。衬衫左口袋突然发烫，从档案室带出来的照片正在布料下蠕动。

张妍用颤抖的手指扯出。原本定格在镜中女的画面正在溶解重组，像浸了显影液的相纸。

李伟的脸在霉斑般的污渍中浮现，他蹲在昏暗的地下室，手里握着沾满水泥的抹刀。

背景里露出半截护士服的袖口袖扣上的"林"字在闪光灯下反光。

通风口的金属滤网突然崩飞，砸在张妍脚边。

沥青般的黑发从缺口喷涌而出，发丝间裹着刺鼻的福尔马林气味。

那些头发像有生命的蛇群，缠住她的脚踝往上攀爬。

小腿皮肤传来针扎般的刺痛，发梢渗出的液体在丝袜上蚀出焦痕。

显示屏的数字正在倒流。"0—2—1—7"跳回"1—7"时，轿厢发出金属疲劳的呻吟。

张妍抓住扶手栏，指甲在钢板上刮出白痕。她摸到电梯按钮板边缘的缝隙，用照片锋利的边角撬开塑料盖板。

"咔嗒。"

金属板脱落时，背面粘着的半张纸片飘落。

发黄的纸张上印着妇幼保健院的值班表，2月17日那栏被血渍晕开，但还能辨认出"林淑华"和"地下室东墙"的字样。

黑发已经缠到大腿根部，张妍抓起锋利的金属板边缘，朝那些蠕动的发束砍去。

"滋——"

割断的发丝喷出腐臭液体，在轿厢地面蚀出蜂窝状的凹坑。

残存的头发触电般缩回通风口，消失在黑暗深处。

电梯突然剧烈震动，钢索绷紧的巨响从头顶传来。下坠停止了，轿厢卡在两层之间微微倾斜。

张妍喘着粗气爬向门缝。七厘米宽的缝隙外是浓稠的黑暗，有冷风裹着消毒水味灌进来。她正要伸手扒门，突然僵在原地。

一双乳白色的护士鞋悬在门外二十公分处。

鞋尖朝下轻轻晃动，尼龙袜边缘沾着喷溅状的血点。

鞋带系成标准的蝴蝶结，右鞋内侧用红笔写着"林淑华"。

当鞋尖第三次摆到正中时，张妍看清鞋底粘着的碎肉里嵌着半片指甲。

金属壁突然传来规律的敲击声。三长两短，接着是两下重击。

张妍触电般回头，发现声源来自刚才撬开的按钮板缺口。她颤抖着伸手进去，摸到一节断裂的表带。

精钢表带内侧的腐蚀痕迹组成"0217"的数字，与档案室熔化的门禁卡如出一辙。

张妍突然想起李伟最近总说手表进水，而他锁骨上的伤口正是半月形。

表带断裂处挂着丝织物纤维，颜色和镜中女鬼的护士服完全相同。

轿厢顶传来重物拖拽的声音，像是有人拖着装满液体的塑料袋爬行。

张妍把照片、值班表和表带碎片塞进内衣暗袋，金属的凉意贴着肋骨皮肤。

她脱下高跟鞋握在手里，鞋跟对准门缝外的黑暗。

护士鞋突然转了方向，鞋尖笔直指向她的眉心。

鞋跟处的黑暗泛起涟漪，一只苍白的手从虚无中伸出，食指做出"跟我来"的手势。

第五章 021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