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医院西偏殿的药香熏得人头晕。温婉转动轮椅的木轮,在青砖地上碾出细碎的血痕——她的左腿伤口又裂开了。三日前那场寒潭死斗,让她永远失去了灵活施针的右手,和能够疾走的左腿。
"《永夜密档》在丙字柜..."她默念着裴琰留下的线索,袖中左手紧攥虎符。轮椅转过回廊时,两个药童的闲谈飘进耳朵:
"听说了吗?北狄使团带来的和亲公主,点名要见镇北将军..."
"可裴将军不是战死了吗?"
"所以才邪门啊!那公主说..."
轮椅猛地撞上廊柱。温婉低头假装整理裙摆,实则用鞋尖抹去了地上那滴血——她的虎符在发烫,这是"青囊卫"在附近的信号。
丙字柜前,她故意打翻药篓。弯腰时,一枚铜钱滚到柜底。"劳驾..."她对路过的小药童露出歉意的笑,"能帮我捡一下吗?"
孩童的手刚伸进柜底阴影,整面药柜突然无声旋转!温婉连人带轮椅被卷入暗室,迎面撞见个意想不到的人——
"苏院使?"她看着太医院首席那张严肃的脸,心跳骤停。
老者却突然单膝跪地:"青囊卫苏半夏,参见少主。"他掀开袖口,露出手腕与温婉一模一样的青色纹身,"您父亲留下的《永夜实录》,已候您多时。"
暗室烛火突然全部变成幽绿色。温婉这才发现四周墙壁刻满壁画,其中一幅赫然是幼年的自己,被父亲抱在怀中,而身后站着个戴青铜面具的男人——面具上的虎纹,与裴琰那块残牌分毫不差!
"裴家与我温氏..."
"不是姻亲,是同袍。"苏半夏展开卷轴,"永夜营本就是两家先祖共创,为的是..."
窗外突然传来急促的梆子声。老者脸色大变,猛地将温婉推进密道:"北狄狼卫闯宫!少主快走!"
密道闭合的刹那,她看见苏半夏吞下颗药丸,面容瞬间枯槁如死尸...
皇城西侧的荒坟地,裴琰静立在一座无名碑前。月光照着他蒙眼的黑布和泛蓝的指甲,身后三百玄甲军如雕塑般沉默。
"将军。"副将递上染血的面具,"探子来报,太子已被软禁在椒兰殿。"
青铜面具贴在脸上时,裴琰的伤口又开始渗血。寒潭那柄剑留给他的不止是心口伤痕,更有随时发作的冰毒——此刻他每呼吸一次,喉间就凝出细小的冰晶。
"北狄使团到哪了?"
"已过朱雀门。"副将犹豫道,"但奇怪的是,那位和亲公主始终戴着面纱,而且..."
破空声打断了他的话。裴琰反手接住射来的箭,箭杆上缠着熟悉的青丝——是温婉的头发!展开信笺,上面只有潦草八字:
"公主假,速救太子,药在簪。"
他捏碎箭矢,突然摘下面具。所有玄甲军同时倒吸冷气——面具下的脸竟布满蛛网状的金纹,宛如戴了张黄金蛛网!
"变阵。"裴琰的声音不再像人类,反而带着金属震颤,"赤鳞队随我入宫,其余人按丙字预案行事。"
当三百铁骑化作暗影散入夜色时,谁也没注意到裴琰悄悄按了按心口——那里藏着温婉的银针,针尾刻着小小的"婉"字...
温婉的轮椅停在御花园假山后。她看着远处灯火通明的椒兰殿,手指无意识摩挲着发簪——里面藏着从太医院带出的"醉仙桃"粉末。
"少主。"阴影里冒出个满脸疤痕的女子,"青囊卫已控制东华门,但..."她突然噤声,指向宫墙。
温婉顺着望去,浑身血液瞬间冻结——北狄公主的面纱被风吹起,露出的竟是阿梧的脸!更可怕的是,"她"正用匕首抵着太子咽喉,而殿柱后藏着个熟悉的身影:赵无恤!
"阿梧是...狄人?"
"不全是。"女子咬牙道,"是'双面人',北狄用苗疆秘术培养的细作。真阿梧三年前就..."
一声狼嚎突然划破夜空。温婉还没反应过来,整座椒兰殿突然剧烈摇晃!地面裂开数道缝隙,数十名黑甲武士破土而出——他们戴着青铜面具,胸口却绣着北狄狼图腾。
"是永夜营叛徒!"女子拔刀护在温婉身前,"当年投靠北狄的那些..."
一支黑翎箭突然洞穿她咽喉!温婉转头,看见赵无恤的弓弦还在震颤,而阿梧——或者说那个顶着阿梧脸的怪物——正朝她露出诡异的笑。
"师姐..."熟悉的嗓音说着最恶毒的话,"你的腿,是我下的蛊哦..."
轮椅被气浪掀翻的瞬间,温婉嗅到了七星海棠的味道。她本能地掷出发簪,粉末在空气中爆开淡紫色的雾。阿梧尖叫着后退时,一道金光从天而降——
是裴琰!但他现在的模样简直骇人:金纹已蔓延到脖颈,每次挥刀都带起冰晶风暴。更惊人的是,他心口的剑伤正在发光,那些光线组成张微型地图浮在空中!
"山河社稷图?"赵无恤惊呼,"不可能!先帝明明把它..."
裴琰的刀已刺入他胸膛:"藏在裴家血脉里了。"转动刀柄时,冰晶顺着伤口疯狂生长,"这份厚礼,替我转交北狄王。"
温婉挣扎着爬向太子,却见这位储君自己扯断了绳索——他腕间赫然也有青囊纹!
"温姑娘。"太子撕下伪装,露出满臂伤疤,"十七年前你父亲救我一命,今日该我报恩了。"
殿外突然传来整齐的马蹄声。温婉透过残破的窗棂看去,只见三百玄甲军正与北狄狼卫厮杀,而队伍最前方...竟是个骑着白马的"裴琰"!
她猛地回头,眼前的金纹男人却摇了摇头:"是家父。"他声音突然变得虚弱,"真正的...裴大将军..."
地动山摇中,温婉被"太子"拽进密道。年轻人边跑边撕下面皮,露出的脸让温婉惊呼出声——竟是寒潭里那个冰中人!
"我不是你父亲。"男人苦笑,"只是他的影子死士。"他敲击墙面打开暗格,"但裴琰确实是双生子。"
暗格里的铜镜突然映出骇人画面:白马上的"裴琰"摘下面具,下面竟是张与薛无命相似的脸!而他身后...跟着数万具行走的白骨!
"那是永夜营真正的秘密。"男人塞给温婉一块玉佩,"三千将士自愿种蛊,就为等今日..."
密道突然坍塌。温婉在坠落前看见男人被巨石压住,却仍奋力指向某处:"找...青铜棺..."
她摔进个水潭,浮出水面时骇然发现自己在皇陵地宫!而潭边站着个意想不到的人——苏玉卿!这位太医院院使之女手持滴血的银针,脚边躺着奄奄一息的阿梧。
"表姐..."温婉艰难地爬上岸,"你怎么..."
"闭嘴!"苏玉卿一针扎在自己手腕,流出的血竟是青色,"你以为我甘心当一辈子替身?"她撕开衣领,露出与温婉一模一样的红痣,"我才是温家血脉!你是被调包的..."
箭矢破空声打断了她的话。苏玉卿胸口突然冒出截刀尖——裴琰的金纹刀!但她倒下时竟在笑:"晚了...北狄王已拿到山河图...你们..."
地宫突然剧烈震动。温婉看见潭水沸腾,一具青铜棺正缓缓浮出水面。棺盖上的铭文让她毛骨悚然:
"永夜将至,双王同归。"
裴琰踉跄着跪倒在棺前,金纹开始片片剥落:"父亲...原来您把自己也做成了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