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三刻的梆子声刚敲过三响,沈昭就将鸳鸯佩掷进了火盆。鎏金玉佩撞上铜盆边缘发出清脆的哀鸣,火星溅上杏色纱帐,火舌顺着绣满并蒂莲的帐幔窜上房梁。
"姑娘!"门外传来丫鬟惊慌的拍打声,"怎么有焦糊味?"
沈昭把最后半页婚书按在烛焰上,火苗立刻吞噬了"永结同心"四个烫金小楷。
她松开手指,燃烧的纸页飘落在梳妆台上,引燃了堆叠的聘礼单子。
"去禀告老爷,绣楼走水了。"她声音稳得不像在纵火,指尖划过妆奁里那些珠钗,最后挑出一支三寸长的金簪。
簪头尖锐如刀,是及笄礼时祖母特意命人打造的防身物件。
浓烟已经灌满整个闺房。
沈昭踢开脚边的青瓷花瓶,碎片在火光照耀下像散落的星子。
她扯下床帐裹住口鼻,铜盆里烧化的金饰正滴滴答答往下淌。
院外传来杂沓的脚步声。沈昭踩上窗棂,云锦衬裙扫过窗台积灰,在月光下泛出珍珠般的光泽。三丈高的院墙外,商队粗布衣裳正静静躺在预定位置。
——哗啦!
整扇雕花窗棂被她踹进火海。
沈昭纵身跃下时,听见身后传来梁柱倒塌的巨响。
热浪掀飞了她束发的丝带,散开的青丝像泼墨般遮住半边脸庞。
城墙根下的阴影里,粗布衣裳还带着马粪的腥臊味。
沈昭皱眉解开盘扣,云锦衬裙滑过锁骨时泛起凉意。
她突然停住动作,将衬裙领口又系紧两分。
"沈姑娘。"墙头传来压低的声音,一个满脸褶子的老马夫抛下麻绳,"漕帮的船寅时开。"
沈昭抓住绳索的瞬间,粗布衣襟被墙砖勾出裂口。
月光漏进来,照见衬裙上暗绣的缠枝纹。
远处更夫的灯笼晃过巷口,她立刻扯断墙头藤蔓缠在腰间。
"接着!"老马夫扔来个灰布包袱。
沈昭接住时听见金属碰撞声,掀开一角看见半块烧焦的鸳鸯佩——正是她故意留在妆奁里的那块。
城墙砖石硌得脚心生疼。
沈昭翻过垛口时,看见沈府方向腾起的火光已经染红半边夜空。
更夫的铜锣声突然急促起来,隐约夹杂着"小姐殁了"的哭喊。
老马夫的马车就藏在护城河边的芦苇丛里。沈昭刚跳上车板,就听见车厢内传出利器出鞘的铮鸣。
"漕帮的规矩。"老马夫甩了个响鞭,"活人上船要见血。"
沈昭捏紧金簪。车帘掀开的刹那,寒光直取咽喉。
她偏头躲过,簪尖划过对方手腕,精准刺入曲池穴。
蒙面人闷哼一声,弯刀当啷掉在车板上。
"商队护卫?"沈昭踩住滚落的弯刀。
刀身映出她凌乱的鬓发,也照见车厢深处另外三道黑影。
老马夫突然猛抽马鞭。
马车冲向码头时,沈昭听见身后传来弓弦绷紧的嗡鸣。
一支羽箭擦着她耳畔钉入车壁,箭尾白翎上沾着新鲜的血迹。
城南运河笼罩在寅初的薄雾里。
七艘货船像沉睡的巨兽泊在岸边,船头"漕"字灯笼被风吹得忽明忽暗。
沈昭刚跳下马车,就听见货箱后传来利器入肉的闷响。
"无锋办事!"
一声暴喝震碎雾气。沈昭看见最近的货船上,黑衣人正把弯刀从船工胸口抽出。
血珠顺着刀刃滴在桐油甲板上,滚成一颗颗暗红的珠子。
老马夫拽着她躲到堆满茶叶的货箱后。
沈昭的掌心全是冷汗,金簪在指间转了个圈。
货箱另一侧,沉重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宫门的密函到底在谁身上?"黑衣人踹翻货箱的瞬间,沈昭的金簪刺入他膝眼穴。
对方跪倒时喷出的血溅在她脸上,温热腥咸。
老马夫突然扑上来捂住她的嘴。
沈昭听见更多脚步声从四面八方围拢,甲板上传来女子清冷的嗓音:"搜船,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雾中浮现的身影让沈昭呼吸一滞。
执剑女子一袭白衣,发间银簪在晨光中泛着青紫幽光。她剑尖挑开一个个货箱,动作优雅得像在赏花。
"云姑娘!"黑衣人捧上个铜匣,"在第三艘船暗舱找到的。"
白衣女子——云为衫——用剑尖挑开铜匣。沈昭趁机往船舷挪动,却踩到截断指。
甲板缝隙里卡着半块玉珏,花纹与她包袱里的残佩严丝合缝。
老马夫突然剧烈咳嗽起来。沈昭转头时,看见他胸前冒出截刀尖。黑衣人抽刀的瞬间,老人喷出的血染红了她半边衣襟。
"接着......"老马夫的手指在她掌心划出血痕,塞来个带着体温的铜令。沈昭摸到令身暗刻的"角"字徽记时,老人已经咽了气,却仍死死咬着自己食指,在铜令上留下道歪斜的血纹。
铜令接触手腕的刹那,沈昭的胎记突然发烫。那道自幼就有的火焰形印记泛起金光,照得甲板纤毫毕现。正要离开的云为衫猛然回头,毒簪化作青光直射她咽喉。
沈昭举起铜令格挡。胎记的金光与铜令血相撞,爆出蜂鸣般的锐响。
毒簪在距她三寸处凝滞颤抖,云为衫的瞳孔骤然收缩:"宫门的人?"
玄铁剑光劈开晨雾。
沈昭看见那道剑芒时,云为衫已经被震退三丈。执剑的男子踏着染血的甲板走来,剑穗上墨玉坠子晃过她眼前。铜令上的血纹突然活了似的,顺着她手腕缠上胎记。
"宫尚角。"白衣女子抹去唇边血迹,毒簪在指间转出青芒,"宫门也要插手无锋的事?"
沈昭的胎记灼痛难忍。她低头看见铜令正在融化,金红的液滴渗入皮肤。宫尚角的剑尖挑起她下巴时,第一缕阳光刺破了运河上的浓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