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铃声在凌晨响起。
凌晨三点十七分,医院的电话打来时,陈默的呼吸已经微弱到几乎停滞。
我坐在ICU外的长椅上,手里攥着他咳过血的纸巾,盯着监护仪上不断下跌的血氧数值——58%,55%,52%……
“林小姐?” 医生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带着一种压抑的急促,“有适配肺源了。”
我的手指猛地收紧,指甲几乎刺进掌心。
“但——” 医生停顿了一下,“手术费用和后续抗排异治疗,保守估计需要两百万。”
病房里,陈默的呼吸声透过半开的门缝传来——破碎的、断续的、像是一台即将报废的老旧风箱。
我低头看手机银行余额:1,873,542.36元。
这是我们所有的积蓄。
包括卖掉婚房的钱,包括我偷偷接的私活,包括陈默生病前给我存的“生育基金”——那个被揭穿的账户。
“做。” 我说。
签字笔在同意书上划出沙沙的声响。
“肺移植术后五年存活率约50%。”*医生机械地念着风险告知书,“即使手术成功,也可能因感染、排异或原发病复发导致——”
“我知道。” 我打断他,在最后一页签下名字。
透过玻璃窗,我看到护士正在给陈默插管。他的胸膛几乎不再起伏,全靠呼吸机强制输氧。苍白的手腕上还戴着我们的婚戒——因为水肿,戒指已经嵌进皮肉,护士说可能要剪断。
“还有这个。” 我又递出一张卡,“里面是抗排异药的定金。”
医生接过卡时,目光在我磨破的袖口停留了一秒。这件外套还是三年前的,袖口线头开了,一直没空缝。
“您确定吗?” 他轻声问,“这些钱足够您……”
“够我什么?” 我盯着他,“够我买套新房?够我重新开始?”
监护仪突然发出尖锐的警报声,陈默的血氧掉到了40%。
“请您出去!” 护士猛地拉上窗帘,但我还是看到了——他们掀开陈默的病号服,在他瘦骨嶙峋的胸口贴上除颤电极。
手术灯亮起的瞬间,我摸到了口袋里的录音笔。
那是陈默昨晚清醒时交给我的,他说如果手术失败,就按下播放键。
“别听。” 当时他戴着氧气面罩,声音模糊不清,“除非……我真的不在了。”
现在,录音笔像块烧红的炭,灼着我的大腿。我死死盯着“手术中”的指示灯,指甲在塑料椅上抠出五道白痕。
第六小时,护士出来说发现了胸腔粘连。
第七小时,医生让签第二次同意书,说可能需要切除部分心包膜。
第八小时,我打开手机相册,翻到陈默生病前的照片——他站在海边,衬衫被风吹得鼓起来,笑容明亮得刺眼。那时候他的呼吸还是自由的,不用数着秒等待下一次吸气。
第九小时十七分钟,手术灯灭了。
“手术成功。”
主刀医生摘下口罩,眼下挂着两片青黑。
“但肺纤维化患者的移植效果很难说,你们要做好心理准备。”
我踉跄着跟进ICU,看到陈默浑身插满管子,崭新的肺在他胸腔里起伏。监护仪上的血氧数值跳到了95%,那么普通的一个数字,却让我跪在地上嚎啕大哭。
他的手指动了动,在镇静剂的作用下微弱地勾住我的衣角。
“值得吗?” 后来他无数次问我,摸着身上蜿蜒的疤痕,“两百万换一个可能活五年的肺?”
我总是把脸贴在他新生的胸膛上,听那颗倔强的心脏跳动声。
“不是五年。”*我说,**是今天,是明天,是现在这一秒——你还在呼吸。”
窗外,梧桐树抽出新芽。
陈默的呼吸声依然不完美,带着排异药的副作用和轻微的哮鸣音。但每一天,每一刻,都是我们偷来的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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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记
他们没有奇迹般的痊愈,没有戏剧性的重生。
陈默要终身服用抗排异药,免疫力永远低于常人;林小满开始打三份工偿还借款,手指上常年贴着创可贴。
但每个清晨,当阳光照在陈默微微起伏的胸膛上时——
林小满都会俯身倾听,像聆听世界上最珍贵的潮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