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城春末的午后,阳光透过槐树枝叶的间隙洒在国子监的石阶上。
谢瑶环抱着一摞新誊写的奏章匆匆穿过回廊,青布官袍的下摆扫过石阶上几片零落的槐花。
她忽然停住脚步,皱眉望向国子监东侧——二十余名青年学子正跪坐在草席上高声诵读《孟子》,声音整齐洪亮,却掩不住其中几个学子刻意压低的议论声。
苏鸾仙“又是这群太学生。”
苏鸾仙不知何时站在了她身后,手里捏着半块胡麻饼
苏鸾仙“听说昨日他们在平康坊与羽林军起了冲突,为首的几个还写了檄文。”
谢瑶环将奏章换到左手,右手按了按太阳穴
谢瑶环“檄文?”
苏鸾仙“骂北门学士媚上欺下的。”
苏鸾仙凑近她耳边
苏鸾仙“有人看见上官婉儿今早进了紫微宫。”
谢瑶环的指尖在奏章边缘敲了敲。
远处传来铜磬声,太学生们三三两两起身,其中穿麻布长衫的瘦高青年突然振臂高呼
龙套“诛谄媚之臣!”
几个学子立刻应和,声音惊飞了槐树上的麻雀。
谢瑶环“去看看吧。”
谢瑶环转身时官袍带起一阵风。
太学生们围成的圈子里,一个蓄短须的男子正踩在石墩上分发竹纸。
谢瑶环认出那是国子助教崔明,曾因上书谏止修明堂被贬过三级。
崔明看见她时明显僵了僵,但很快抬高声音
龙套“谢大人来得正好!昨日羽林军殴打学子时,大人可在场?”
谢瑶环“我在刑部查阅旧案。”
谢瑶环扫视着学子们青白交加的脸
谢瑶环“但我知道昨日申时三刻,你们中有七人持棍棒冲击北衙。”
穿麻布衫的青年挤出人群
龙套“是他们先动手!我们不过是为卖炭翁讨公道!”
他袖口沾着墨渍,颧骨上有块新鲜的淤青。
苏鸾仙突然插话
苏鸾仙“卖炭翁?是西市那个被强征炭车的老人?”
龙套“正是!”
青年激动得声音发颤
龙套“北门学士家的恶仆打断了他三根肋骨!”
谢瑶环注意到人群最后方有个始终沉默的白面书生,此刻正悄悄往后挪步。
她突然提高声调
谢瑶环“所以你们打算用《孟子》感化恶仆?还是用檄文唤醒北门学士的良心?”
崔明脸色变了
龙套“谢大人这是何意?”
谢瑶环“意思是——”
谢瑶环从袖中抽出一卷竹纸
谢瑶环“你们这篇《讨武曌檄》的草稿,此刻正摆在紫微宫的案头上。”
人群霎时死寂。
白面书生转身要跑,被苏鸾仙一把揪住后领
苏鸾仙“这不是裴御史家的小郎君吗?你父亲昨日刚弹劾过国子监祭酒呢。”
谢瑶环抖开竹纸念道
谢瑶环“‘牝鸡司晨,惟家之索’——裴公子,令尊知道你在抄骆宾王的旧作吗?”
远处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上官婉儿带着一队女官出现在回廊尽头,石榴红裙裾扫过满地槐花。
太学生们像受惊的鱼群般骚动起来,崔明的额头渗出冷汗。
上官婉儿“都站着做什么?”
上官婉儿在五步外站定,目光扫过众人
上官婉儿“陛下口谕:国子监即日起闭门思过。参与昨日斗殴者,去刑部自首。”
她突然看向谢瑶环
上官婉儿“谢大人,陛下召见。”
紫微宫里熏着淡淡的瑞龙脑香。
武则天正在批改奏章,朱笔在绢纸上划出凌厉的折痕。
谢瑶环跪坐在下首,听见女皇突然问道
武曌“你怎么看这些学子?”
谢瑶环“热血有余而谋略不足。”
谢瑶环如实回答
谢瑶环“但卖炭翁的事确实该查。”
武则天轻笑一声
武曌“朕已命人杖毙了那个恶仆”
她放下朱笔
#武曌“小瑶环,你觉得朕该杀几个学子以儆效尤?”
谢瑶环“陛下!”
谢瑶环猛地抬头
谢瑶环“为首者不过是被崔明利用,真正该查的是——”
武曌“是裴炎那个老狐狸。”
武则天从案头抽出另一份奏章
武曌“他儿子在国子监煽动学子,他本人在朝堂上哭谏‘士子无辜’。”
她忽然倾身向前
武曌“你去告诉那些年轻人,明日午时,朕在应天门见他们。”
次日暴雨初歇,应天门前积着浅浅的水洼。
太学生们忐忑不安地跪在丹墀下,为首的麻布衫青年紧张地揪着衣角。
武则天穿着常服出现时,人群里发出细碎的抽气声。
武曌“《孟子》读得不错。”
女皇的声音惊飞了屋檐上的鸽子
武曌“但朕今日要你们读读这个。”
她一挥手,宦官抬出十几口樟木箱。
谢瑶环上前掀开最近的一箱——全是泛黄的账册。
武曌“开元元年至今,五品以上官员侵占民田的案卷。”
武则天指着账册
武曌“包括你们敬爱的崔助教,上月在洛阳县强买桑园。” 她突然看向麻布衫青年
武曌“你叫杜蘅?听说你父亲是泾阳县丞。”
青年脸色煞白
龙套“陛下明鉴,家父......”
武曌“你父亲很清廉。”
武则天打断他
武曌“所以他才被排挤出洛阳。”
她拾起一本账册扔到学子们面前
武曌“真正的诛谄媚,该从这里开始。”
暴雨又至时,谢瑶环看见上官婉儿和太平公主共撑一柄油纸伞站在廊下。
太平公主正把玩着婉儿腰间玉佩的流苏,而婉儿的目光却追随着女皇的背影。
杜蘅抱着账册在雨中痛哭,苏鸾仙偷偷往他袖子里塞了块胡麻饼。
苏鸾仙“姐姐觉得他们能坚持多久?”
苏鸾仙小声问。
谢瑶环望着学子们被雨水打湿的衣襟
谢瑶环“看他们能不能记住今天的雨。”
她转身走向宫门,青布官袍的下摆扫过积水,惊起一圈细小的涟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