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仿佛被抽干,通道顶端的幽蓝灯光落在时砚修深邃的眉眼间,落在他紧抿的、带着一丝倔强的唇线上。
那场几乎等同于诀别的争吵,那管强行注入盛槐序体内的“解药”,那决绝离去的背影……以及这句在当时情境下,近乎是他能给出的、最接近“承诺”的话语,所有画面碎片不受控制地涌现。
路怜逸的呼吸滞住了。甜巧克力的信息素出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紊乱的波动,那苦涩的底韵下,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悄然融化,散发出极微弱的、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柔滑香气。
他的沉默,他眼中那一闪而过的挣扎,无疑是最好的答案。
时砚修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攥了一下,又酸又胀,一股难以言喻的热流混合着强烈的渴望席卷四肢百骸。
他不再满足于言语的逼迫。
他再次上前,两人之间最后一点距离彻底消失。
他的手臂撑在路怜逸耳侧的墙壁上,形成了一个不容逃脱的禁锢圈,将他完全笼罩在自己的气息和身影之下。
“路怜逸,”时砚修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带着一种近乎危险的温柔,又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强势,“我回来了。从那个鬼地方,活着回来了,所以,那个‘再说’,现在可以给我一个答案了吗?”
路怜逸被迫仰起头,才能对上他的视线,冰冷的镜片后,那双深灰色的眼眸里,冰封的裂痕似乎越来越多,逻辑的堡垒在生物本能和某种难以言喻的情感冲击下摇摇欲坠。
他想推开他,想用最冰冷的逻辑链反驳,想警告他注意场合和身份……
但所有的语句都卡在喉咙里。
时砚修看着他微微失神的模样,看着他苍白脸上那抹因为情绪波动而泛起的极淡血色,看着他无意识微张的、色泽浅淡的唇,眸色瞬间沉了下去。
一种强烈到几乎失控的冲动攫住了他。
他缓缓低下头,灼热的呼吸拂过路怜逸的额发、镜片,越来越近……
路怜逸的身体僵硬得像一块石头,甜巧克力的气息彻底乱了套,如同被投入热火的巧克力,苦涩中炸开一丝惊惶的甜腻。
他能感觉到时砚修身上传来的热度,能闻到那干燥霸道的野蔷薇气息如同一张网,将他紧紧缠绕。
就在两人的唇几乎要碰到的前一刻——
路怜逸猛地偏过头,时砚修灼热的吻落在了他冰凉的脸颊上。
触感清晰得骇人。
路怜逸的身体剧烈地颤抖了一下,像是被烫伤般。
时砚修的动作顿住了,他没有强求,只是就着这个极近的距离,侧头看着路怜逸剧烈颤动的睫毛和泛红的耳尖,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声里带着一丝得逞的满足和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
“躲什么?”他的气息喷洒在路怜逸敏感的耳廓,“你的数据没告诉你,逃避解决不了问题吗?路大教授。”
路怜逸的理智终于回笼一部分,他深吸一口气,试图压下狂跳的心脏和混乱的信息素,声音却依旧带着不易察觉的微颤:“时砚修!这里是通道!注意你的行为!”
“行为?”时砚修挑眉,非但没有退开,反而得寸进尺地用鼻尖蹭了蹭他发红的耳尖,这个过于亲昵的动作让路怜逸瞬间绷紧,“我对我的所有物做什么,需要在乎地点?”
“谁是你的所有物!”路怜逸终于忍不住低斥出声,带着被冒犯的羞恼,他试图用手推开时砚修的胸膛,却发现对方的身体坚硬如铁,纹丝不动。
“你。”时砚修回答得斩钉截铁,鎏金色的竖瞳中燃烧着势在必得的火焰,“从很多年前就是,以前是我蠢,放你在这里把自己折腾成这副冰雕样子,现在……”他顿了顿,声音沉了下去,带着一种不容错辨的决绝,“我不会再放手了,那句话,你认也得认,不认也得认。”
路怜逸被他话语中赤裸裸的占有和强势震得一时失语,颈侧的旧疤灼痛到几乎麻木,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那冰冷的封印下疯狂冲撞。
就在这时,他手腕上的微型终端极其不合时宜地闪烁起代表DE-6项目最高优先级的红色警示光。
这个打断像一盆冰水,瞬间浇熄了暧昧升温的空气,也让路怜逸几乎沦陷的理智猛地抓回了一丝控制权。
他像是找到了脱身的借口,立刻说道:“DE-6调试阶段需要我立刻到场,没时间跟你讨论这些无意义的问题。”
他说着,再次用力试图推开时砚修。
时砚修看了一眼那闪烁的红光,又看了看路怜逸明显想要逃避的神情,嘴角忽然勾起一抹危险的、带着点痞气的弧度。”
“无意义?”他哼笑一声,“行,你去忙你的DE-6。”
路怜逸刚松一口气,以为他终于肯放过自己。
却没想到时砚修下一句话竟是:“我陪你去。”
“什么?”路怜逸一愣。
“我说,我陪你去。”时砚修重复道,语气慵懒却不容拒绝,“你忙你的,我看着,忙完了,我们继续‘讨论’那个‘无意义’的问题。”
路怜逸简直无法理解这种蛮不讲理的逻辑:“时砚修,那是最高机密实验室,你不允许进入。”
“哦?”时砚修挑眉,“现在是了,刚才谁还需要我的力量和舰艇救命来着?过河拆桥也没你这么快的,路教授。”
路怜逸被他的话噎住,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时砚修却不再给他反驳的机会,忽然弯下腰——
“啊!”路怜逸短促地惊叫一声,只觉得天旋地转,整个人竟然被时砚修直接打横抱了起来。
“时砚修!放我下来!”路怜逸彻底慌了,挣扎起来,手中的数据板都差点掉落。他从未经历过如此失控、如此……羞辱性的情况,甜巧克力的信息素激烈地暴动着,充满了震惊和愤怒。
“嘘,别乱动。”时砚修的手臂如同铁钳般稳固,轻松地禁锢住他没什么分量的身体,甚至还故意掂了一下,仿佛在评估重量,眉头皱起,“轻得跟纸片一样,还好意思天天泡在实验室?”
他抱着路怜逸,完全无视对方微弱的挣扎和冰冷的斥责,大步流星地朝着与主控室相反的、通往生活区的通道走去。
“你要带我去哪里?!放开!DE-6……”路怜逸的声音因为震惊和挣扎而气息不稳,镜片后的眼眸里是真的出现了一丝慌乱。
他完全没料到时砚修会直接用强的!
“DE-6不会跑。”时砚修打断他,低头看了他一眼,眼神深邃,“但你看起来下一秒就要因为过度疲劳和精神紧张而宕机了,路怜逸,你的生理数据现在糟糕透了,别以为我感觉不到。”
永久标记带来的深层链接,让时砚修能模糊地感知到路怜逸平静外表下那极度疲惫和紧绷的精神状态。
“我是否需要休息,由我的监测系统判断,不是你!”路怜逸试图维持冷静,但被这样抱着行走在研究所的通道里,让他感到前所未有的失控和难堪。
偶尔有路过的工作人员看到这一幕,无不惊愕地瞪大眼睛,然后迅速低下头装作没看见,快步离开。
“你的监测系统就是个傻子,它只会压榨你到最后一点价值。”时砚修毫不客气地批判着路怜逸一手构建的体系,“现在,我说了算。”
他不再理会路怜逸的抗议,径直走向研究所上层,属于高级人员的休息区。他的权限似乎被祁平阁开放到了极高的级别,一路畅通无阻。
最终,他在一扇标注着路怜逸名字和权限编码的休息室门前停下,门禁系统扫描过他的瞳孔和气息,竟然无声滑开。
“你怎么会有……”路怜逸的惊愕更甚。
“跟你家主要的小权限。”时砚修说得轻描淡写,抱着他走进休息室,门在身后合拢。
休息室内的陈设极其简洁,和路怜逸办公室的风格如出一辙,冰冷的合金,单调的色彩,除了必备的家具,几乎没有任何个人物品,更像一个临时落脚点,缺乏任何生活气息。
时砚修扫了一眼,眉头皱得更紧,他径直走向里间的卧室,将路怜逸轻轻放在那张看起来就硬邦邦的、铺着白色无菌床单的床上。
身体一得到自由,路怜逸立刻就想坐起来,却被时砚修一只手轻轻按了回去。
“躺好。”时砚修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他俯下身,双手撑在路怜逸身体两侧,将他困在床铺和自己胸膛之间的小小空间里,鎏金色的瞳孔深深地看着他,“DE-6很重要,我知道,但它重要不过一个活着的、状态良好的你,路怜逸,你不是机器,你需要休息。”
他的目光太过专注,太过认真,里面没有了之前的戏谑和逼迫,反而带着一种沉重的、让人无法忽视的关切。
路怜逸所有抗议的话语,突然就卡在了喉咙里。
他能感觉到时砚修按在他肩上的手,温度透过薄薄的白大褂传来,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暖意。
那霸道野蔷薇气息依旧环绕着他,却不再充满攻击性,而是如同一个温暖的茧,试图包裹住他疲惫不堪的精神。
持续的高强度工作、战争的压力、接二连三的冲击……在这一刻,似乎真的化作了沉重的潮水,席卷而来,他的眼皮忽然变得异常沉重,逻辑核心发出的警报声也逐渐模糊。
但他依旧倔强地瞪着时砚修,试图维持最后的防线。
时砚修看着他这副强撑的样子,心底莫名一软,叹了口气。
他松开钳制,直起身,就在路怜逸以为他要离开时,他却开始脱自己的外套。
“你……你又干什么?”路怜逸瞬间又警惕起来。
“睡觉。”时砚修将外套随手扔在旁边的椅子上,然后开始解自己衬衫最上面的两颗扣子,露出线条流畅的古铜色锁骨,动作自然得仿佛理所应当,“我也很累,需要休息。而且,”他瞥了一眼路怜逸,“我得看着你,防止某个工作狂趁我走了又溜回实验室。”
他说着,竟然真的掀开被子另一侧,作势要躺下来。
路怜逸惊得几乎要弹起来:“时砚修,你不能睡这里!”
“为什么不能?”时砚修动作不停,已经侧身躺了下来,面朝着他,一只手甚至自然地搭在了他的腰上,将他往自己这边带了带,“这里床够大,还是说,路大教授害怕自己把持不住?”
灼热的体温透过衣料传来,路怜逸整个人都僵住了,大脑几乎一片空白。
甜巧克力的信息素彻底乱了节奏,苦涩与一丝极微弱的、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甜腻交织在一起,散发出诱人的气息。
“放开……”他的声音虚弱得毫无说服力。
时砚修低笑一声,非但没放,反而收紧了手臂,将额头抵住他的额头,闭上了眼睛,声音带着浓浓的疲惫:“别闹了,路怜逸,我真的累了,乖,睡觉。”
那声低沉沙哑的“乖”,像带着某种魔力,瞬间击溃了路怜逸最后一丝挣扎的力气。
近距离看着时砚修闭上眼后眉眼间清晰的疲惫痕迹,感受着他平稳下来的呼吸和身上淡淡的硝烟味,一种极其陌生的、酸涩又柔软的情绪悄然漫上心头。
紧绷的神经,在这强制性的休憩和不容拒绝的陪伴下,终于一点点松懈下来。
极度的疲惫如同黑潮般涌上,吞噬了他残存的意识。
在彻底沉入黑暗之前,他模糊地想,也许……就放纵这么一次。
就一次。
他的睫毛颤动了几下,最终缓缓合上,身体不自觉地向着热源的方向微微蜷缩,呼吸变得悠长而平稳。
确认他终于睡着,时砚修才缓缓睁开眼,鎏金色的竖瞳在昏暗的光线下,清晰地倒映着路怜逸毫无防备的睡颜。
那目光复杂至极,充满了失而复得的珍视、难以化解的执念,以及一丝深藏的、连自己都无法完全理解的痛楚。
他极轻地、小心翼翼地收拢手臂,将怀中清瘦冰冷的身躯更紧地拥入怀中,仿佛拥抱着一件历经千辛万苦才重新找回的、绝不容再失的珍宝。
“睡吧。”他在路怜逸光洁的额头上印下一个极轻的、近乎虔诚的吻,低声呢喃,“这次,我会守着你。”
休息室内,只剩下两人交织的、逐渐同步的呼吸声,以及空气中缓慢融合的、苦涩微甜的巧克力与干燥霸道的野蔷薇气息。
窗外,星海无声流转,战争暂时远去。
而隔着一扇门,研究所冰冷高效的机器依旧在运转,DE-6的指示灯仍在闪烁,未来的危机依旧潜伏在暗处。
但在此刻,这片狭小的空间里,只有强制性的休憩与沉默的守护。
以及一个被暂时搁置,却绝不会被遗忘的、关于“答案”与“承诺”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