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
//
接下来的几天,徐必成向俱乐部说明了情况,推掉了所有非必要的活动和训练,几乎寸步不离地守在顾安诺身边。
葬礼的一切事宜,都是这个刚刚二十二岁的女孩,以一种超乎年龄的冷静和坚韧,一手操办。
她联系殡仪馆,挑选最便宜的骨灰盒和墓地,接待前来吊唁的寥寥亲友,主要是外公的老同事和几个远房亲戚,安排因为悲伤而精神恍惚的外公的饮食起居……她处理得异常井井有条,甚至没有在任何人面前掉一滴眼泪,只是脸色苍白得吓人,眼下的乌青浓重得像是化不开的墨。
但徐必成看得见。
他看得见她眼底深不见底的疲惫和麻木,看得见她迅速消瘦下去、几乎一折就断的手腕,看得见她在深夜无人角落点烟时,那无法控制的、剧烈颤抖的手指,以及被烟雾呛到后压抑的咳嗽。
葬礼结束后的那个晚上,最后一位前来慰问的亲戚也离开了。
老旧的房子里只剩下他们三人。
外公因为极度的悲伤和疲惫,服了药后早早睡下了。
徐必成留下来,默默帮忙收拾着客厅里略显凌乱的椅子和留下的痕迹。
顾安诺独自坐在阳台门口外婆生前常坐的那张旧藤椅上。
她蜷缩着身体,抱着膝盖,下巴抵在膝头,身上还穿着那件不合身的黑色外套,目光空洞地望着窗外沉沉的、没有星月的夜色,像一尊没有生命的雕塑。
徐必成轻轻走过去,手里端着一杯刚兑好的温水,小心地递到她手边。
一诺.徐必成阿诺。
他的声音轻得像羽毛,生怕惊扰了她的世界。
一诺.徐必成喝点热水,暖暖身子。
一诺.徐必成你一天都没怎么吃东西了。
顾安诺没有任何反应,连眼睫都没有颤动一下,依旧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或者说,沉浸在一片虚无里。
徐必成的心疼得阵阵抽搐。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伸出手,想要轻轻碰碰她的肩膀,给她一丝微不足道的温暖和支撑。
就在他的指尖即将触碰到她那瘦削得硌人的肩膀时,顾安诺突然开口了,声音沙哑、干涩,像是被砂纸磨过一样,没有任何起伏。
顾安诺你走吧。
徐必成的手猛地僵在半空,心脏像是被瞬间冻结。
顾安诺缓缓地、极其缓慢地转过头,看向他。
几天来一直强行筑起的堤坝在这一刻轰然倒塌,泪水毫无征兆地汹涌而出,顺着她苍白得近乎透明的脸颊滑落,一滴接一滴,悄无声息,却带着淹没一切的力量。
顾安诺你走吧,徐必成。
她重复着,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破碎的心里硬挤出来的,带着令人心惊的疲惫和绝望。
顾安诺回你的赛场去,回你的聚光灯下去,回到那个热闹光明的世界去。
顾安诺我这里……
她哽咽了一下,目光扫过这间陈旧、空旷、弥漫着悲伤气息的房子,最终落回他脸上,眼神里是彻彻底底的荒芜和自弃。
顾安诺我这里……现在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顾安诺只剩下……麻烦和不幸。
她看着他,泪水流得更凶,嘴角却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弧度。
顾安诺我就是个灾星。
顾安诺六年前,爸妈如果不是为了赶回来给我过生日,就不会坐上那辆车……
顾安诺现在,外婆也走了……我好像……
顾安诺我好像只会给我身边的人带来不幸,只会拖累他们在乎的人……
顾安诺你走吧,徐必成,算我求你了,别再管我了,离我远一点……
这些话,像一把把淬了冰的利刃,不仅狠狠凌迟着她自己,也将徐必成的心刺得千疮百孔。
他没有因为她的“驱逐”而感到丝毫愤怒或委屈,反而因为她这样残忍地否定自己而痛到无法呼吸。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