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理科的

私人诊所的玻璃门被推开时，挂在门框上的铜铃发出清脆的声响。沈清澜的鞋跟踩在防滑地板上，水渍在米色瓷砖上拖出蜿蜒的痕迹。林若曦紧随其后，医用绷带在潮湿空气里散发出淡淡的血腥味。

王主任从显微镜前抬起头，老花镜滑到鼻尖。他手里还捏着三年前的病理切片，无影灯在金属托盘上映出冷冽的光斑。

"比预约时间早到了二十分钟。"老人用镊子夹起一张泛黄的报告单，纸张边缘因反复折叠已经起毛，"这些年在苏黎世，我每天都会梦见这份报告。"

沈清澜的指尖触到报告上鲜红的医院公章。油墨晕染的日期边缘，还能辨认出当年急诊科值班护士的签名。她的指甲在"恶性肿瘤"四个字上停留片刻，突然转向诊断结论旁的空白处。

"这里本该有您的亲笔签名。"

诊疗室外传来轮椅滚动的声响，消毒水气味突然变得浓烈。王主任的喉结动了动，白大褂领口露出半截陈旧的领带夹——正是三年前沈清澜送他的退休礼物。

"当时我刚把签字笔放下，苏晚晴就带着四个闯进病理科。"老人摘下眼镜，镜片上沾着指纹，"他们把我孙子反锁在CT室，监控屏幕上能看到孩子哭得喘不过气。"

林若曦突然把手机拍在阅片灯上。屏幕亮起的瞬间，一段摇晃的视频开始播放：小男孩的哭喊声混杂着金属器械碰撞的噪音，镜头外有个女声在说"王主任应该明白，误诊也是医疗事故的一种"。

"这是安保部的原始录像。"林若曦的绷带擦过手机边缘，蹭出一道淡红色，"您孙子现在正在瑞士读小学三年级。"

诊所后门传来重物倒地的闷响。沈清澜转身时，发梢扫过王主任颤抖的手背。她的高领衫领口随着动作微微敞开，露出锁骨下方三厘米处的缝合线——针脚走向与病历照片里术后伤口的特写完全吻合。

陆沉舟撞开处置室的门帘，西装裤膝盖处还沾着地下车库的油渍。他右手握着手机，屏幕上显示着解码软件分析出的摩斯密码图谱，左手悬在半空，像是要抓住什么看不见的东西。

"那些血迹..."他的声音哑得不像话，"你故意在台阶上留下带铁锈味的血滴..."

沈清澜解开第三颗纽扣。缝合疤痕完全暴露在灯光下的刹那，王主任的钢笔从桌上滚落。墨水瓶翻倒，蓝黑色液体顺着病历本的边缘滴落，在"手术同意书"几个字上晕开大片的污渍。

"这道疤痕就是我的新婚礼物。"沈清澜的指甲轻轻刮过增生组织，缝合线在无影灯下泛着珍珠般的光泽，"苏晚晴挑的婚纱遮不住这里，所以我撕了它。"

陆沉舟的膝盖砸在地面时撞翻了器械推车。手术剪和持针器叮叮当当散落一地，不锈钢托盘在墙角弹跳着，最后扣在王主任掉落的眼镜上。他伸手去抓沈清澜的裤脚，却只碰到一片冰凉的阴影。

"我竟然让你独自承受这些..."

林若曦突然挡在两人之间。她扯开自己的病号服领口，锁骨下方露出同样的缝合痕迹，只是疤痕更新更红。"不止她一个人。"医用胶带在她动作时卷起边缘，露出下面发炎的针眼，"你猜猜苏晚晴找来的'专家'在我肝脏上切错了什么？"

王主任突然拉开抽屉。老式投影仪启动的嗡鸣声中，一段尘封的监控视频投射在诊疗室白墙上：苏晚晴正把一叠现金塞给穿白大褂的年轻医生，画面角落的电子钟显示着沈清澜手术当天的日期和时间。

"主刀医生收了她三百万。"老人按下暂停键，画面定格在钞票特写，"你未婚妻的病理标本，其实来自晚期胰腺癌患者。"

街道上传来急促的刹车声。透过百叶窗的缝隙，能看到七八辆黑色轿车将诊所团团围住。陆沉舟还跪在玻璃碎片里，西裤膝盖处渗出的血珠和墨水混在一起，在浅色地板上绘出诡异的图案。

"现在他们来收网了。"沈清澜系好纽扣，疤痕重新隐没在衣领阴影中，"你猜苏晚晴这次准备了几台摄像机？"

林若曦已经拨通了某个预设号码。她对着话筒说了句"红色预警"，诊所后门的消防通道突然传来金属撞击声。陆沉舟挣扎着站起来时，看到沈清澜从包里取出密封袋——里面装着染血的婚纱碎片和婚礼请柬。

"病理科明天会公开正确的活检报告。"她将密封袋放进王主任颤抖的手中，"至于这个，麻烦您捐给医学院的伦理教育展。"

诊所前台的钢化玻璃突然爆裂。穿黑西装的保镖们破门而入的瞬间，沈清澜和林若曦消失在通风管道翻盖后的黑暗里。陆沉扑到管道口时，只抓到一把混合着铁锈和消毒粉的灰尘。

苏晚晴的高跟鞋踩过满地的玻璃碴。她弯腰捡起陆沉舟掉落的手机，屏幕上还显示着那段血迹密码的分析结果。当她的红指甲划过"恶性肿瘤"的诊断结论时，诊所后巷传来摩托车引擎的轰鸣。

"沉舟..."她伸手去扶男人颤抖的肩膀，却被反手甩开。陆沉舟的指关节撞上墙壁，顺着护墙板往下流，在踢脚线上方形成断续的竖线——就像他们初遇那天，沈清澜在琴谱上画的休止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