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位板上，线条勾勒着草稿的轮廓，笔尖沙沙作响，房间里只有这单调又熟悉的声音。
林墨左手撑着下巴，右手握着压感笔，眼睛却瞟向了旁边的电脑屏幕。
摸鱼时间，微博是永恒的伴侣。
指尖滑动鼠标滚轮，信息流快速掠过。
一条加粗的词条意外地跳入眼帘：【檀健次工作室招聘】。
心头微微一动，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拨弄了一下。
出于对这位“金主爸爸”动态的本能关注，她点了进去。
链接跳转，一份详尽的【新媒体运营助理】职位描述（JD）铺展开来。
目光快速扫过那些要求。
“热爱互联网，熟悉各大社交媒体平台玩法……”
这个她算沾边，毕竟天天网上冲浪。
“有良好的文字功底和审美能力……”
文字功底不好说，但审美，画画的总不至于太差吧？
“会使用PS、PR等软件者优先……”
PS！她的老本行，虽然主要是用来画画P图。
“有网感，能捕捉热点……”
林墨默默点头，这个她也还行，不然怎么在绘画圈吃瓜。
一条条看下来，竟然有不少和她能力范围重合的地方。
尤其是“审美能力”与“PS”这两项，简直像是为她量身定做一般。
直到视线滑落到最后。
“工作地点：北京市海淀区（檀健次工作室总部）”
心脏猛地一沉，随即像脱缰的野马般狂跳起来。
工作室总部？
檀健次的？
那个她每天在屏幕两端揣摩、试探、依赖着的JC可能在的地方？
去那里工作？
这意味着……每天都有可能见到他本人？活生生的檀健次？
这个念头像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瞬间在她心湖掀起滔天巨浪。
这不仅仅是一份工作。
这是一个走近偶像的机会。
一个或许能揭开JC神秘面纱的机会！
甚至，可以侧面印证她那个疯狂的猜测？
然而，兴奋感还没来得及扩散，一股强烈的抗拒感几乎同时涌了上来。
社恐的警报在她脑内尖锐作响。
去他的工作室上班？
天天在他眼皮子底下活动？
万一……万一她这半吊子的水平，或者某些不经意的习惯，暴露了她是MoMoLin怎么办？
她那点三脚猫的P图技巧，真的能胜任“新媒体运营”的工作吗？
到时候会不会给他丢脸？
会不会让JC……或者说檀健次，觉得她是个麻烦？
她继续往下看，目光定格在薪资待遇那一栏。
数字范围清晰地显示着，对于目前还在为生计挣扎的她而言，这份薪水无疑具有巨大的吸引力。
足以让她彻底摆脱经济上的窘迫。
甚至，还能攒下钱，更新一下那台用了好几年的数位板。
诱惑实在太大了。
一边是近距离接触那个遥不可及的人，获得稳定体面的收入。
另一边是社恐本能的尖叫，暴露身份的巨大风险，还有对自己能力的不确定。
林墨感觉自己的大脑快要分裂了。
左边的小人拿着画笔高喊“冲啊为了JC大大和面包”。
右边的小人缩在角落瑟瑟发抖“会被发现的会被嫌弃的快跑”。
手指却像有了自己的意识。
在左右为难的拉扯中，她下意识地右键点击，将那张包含所有信息的招聘长图保存了下来。
她对着屏幕上的图片，小声对自己说。
“先存着看看，又不一定投。”
“只是了解一下行情。”
但这颗种子已经埋下了。
这份突如其来的招聘启事，在她原本就波涛暗涌的心湖里，投下了更重的一颗石子。
新的纠结，带着更强烈的期待与恐惧，开始生根发芽。
她知道，无论最终的选择是什么，这件事都将在她心里盘桓许久，挥之不去。
接下来的几天，林墨的手机相册里，那张招聘长图仿佛有了磁性。
指尖总是不自觉地滑到那里，点开，放大。
屏幕的光映在她眼中，那些印刷体的文字被反复阅读，几乎要刻进视网膜。
“良好的文字功底和审美能力……”
“会使用PS、PR等软件者优先……”
“工作地点：北京市海淀区（檀健次工作室总部）”
每一个字眼都像小锤子，不轻不重地敲打着她的神经。
她在手机备忘录里新建了一条笔记。
标题是：投不投，这是个问题。
下面分列两行。
Pros：稳定的收入，告别月底吃土的窘境，近距离接触檀健次——那个可能是JC的人，学习专业的新媒体运营知识，或许还能反哺一下绘画，了解市场风向。
Cons：身份暴露的巨大风险，社恐面对全新工作环境和偶像本人的双重压力，能力不足可能被无情碾压然后嫌弃，以后再也没办法用轻松的心态去画JC相关的图了。
【核心恐惧】那一行被她加粗又标红。
万一被发现MoMoLin就是她，她简直不敢想后果。
她忍不住开始脑内预演。
场景一：上班第一天，端着咖啡小心翼翼穿过办公室，然后平地摔，滚烫的液体精准无误地泼在檀健次那双看起来就很贵的限量版鞋子上。
空气凝固。
他低头，面无表情。
她想当场表演一个原地消失。
场景二：部门周会，领导突然点名。
“林墨，你对这个热点的看法是？”
她猛地站起来，心跳擂鼓，张口却只发出“呃……啊……”的单音节，大脑一片空白，紧张到舌头打结。
全会议室的目光聚焦在她身上。
场景三：茶水间闲聊，同事随口提起JC。
她试图表现得像个普通路人粉，结果一句“我们家大大……”脱口而出，瞬间暴露了自己“爹”粉的狂热属性。
每一个想象都让她脚趾蜷缩，尴尬得想钻进地缝。
但大脑的另一边，又忍不住播放一些粉红泡泡的画面。
比如，她凭借独特的网感和审美做出了爆款内容，得到了领导和同事的刮目相看。
比如，某次深夜加班，空旷的办公室里只剩她一人，檀健次恰好路过，脚步停顿，温和地说了一句。
“辛苦了，早点休息。”
甚至，某个机缘巧合下，她的绘画才能被发现，得到了意想不到的展示机会……
她甩甩头，掐断这些不切实际的幻想。
后面这些，纯属白日做梦。
鬼使神差地，她又点开了之前那个匿名求助帖。
下面的评论依旧是熟悉的画风。
“姐妹冲啊！拿下这个offer！近水楼台先得月懂不懂！”
“潜伏进去！争取挖到第一手独家猛料！造福广大姐妹！”
“格局打开，万一成了老板娘呢？”
林墨对着屏幕，露出了一个哭笑不得的表情。
这些沙雕网友，永远不着边际。
但奇怪的是，看着这些离谱的留言，她紧绷的神经反而奇异地松弛了一点。
大概是因为，它们太荒谬了，反而冲淡了现实的焦虑。
就在这时，手机屏幕上方弹出一条新的微信通知。
是房东。
言简意赅，提醒她该交下个月的房租了。
林墨点开手机银行APP，看着那个刺眼的余额数字，叹了口气。
之前谈的那个商业合作，尾款迟迟没有到账。
生活不会因为她的纠结而暂停。
压力是如此具体，如此沉重。
这份工作机会，像黑暗隧道尽头唯一可见的光点，是她目前能抓住的，最好的稻草。
她又想到画画。
如果去上班，每天通勤，坐班，还有精力继续画吗？
她喜欢的那些角色，那些故事，会不会就此搁置？
可转念一想，没有稳定的收入，连数位板都快要寿终正寝了，谈何梦想？
也许，工作是为了更好地支撑热爱。
在这样的反复拉扯中，她的手指却开始不听使唤。
鼠标点开了简历模板。
她开始修改个人信息，斟酌着用词，将自己那点有限的商业合作经验（尽管还没完全结束）包装得更专业一些。
又打开文件夹，把一些还能看的练习稿，连同几张精心处理过的图，整理成一个简单的作品集。
她特别将“熟练使用Photoshop”和“具备良好审美能力”这两项加粗放大。
时间一天天过去。
距离招聘信息上标注的截止日期，只剩下最后一天。
焦虑感如同不断上涨的潮水，几乎要将她淹没。
投，还是不投？
是推开一扇通往新世界的大门，或者，是地狱的入口？
不投，就意味着错过这个或许绝无仅有的机会，继续在温饱线上挣扎，继续对着屏幕那端的他默默窥探。
夜深了。
窗外的城市灯火阑珊，房间里只有屏幕的光亮。
林墨看着那封编辑了无数遍的邮件，附件里是她的简历和作品集。
收件人地址栏里，那个属于檀健次工作室的邮箱后缀，像一个无声的诱惑，也像一个巨大的警告。
她闭上眼睛。
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胸腔因为紧张而微微起伏。
然后，猛地睁开眼，右手食指用力按下了鼠标左键。
“咻——”
邮件发送成功的提示弹出。
世界仿佛瞬间安静了下来。
只剩下她过于清晰的心跳声。
她向后瘫倒在椅子上，身体有些发软。
不知道是终于卸下重担的解脱。
还是，即将面对未知的，更深的惶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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