JC

日子一天天过去，像指缝间漏走的沙。

失业后的每一天，都浸泡在一种粘稠的、无望的灰色里。

林墨投出的简历，如同投入死海的石子，连一点涟漪都未曾荡起。

偶尔收到的一两个面试通知，电话那头冷冰冰的声音总是在强调“商业项目经验”。

她那点在小公司打杂的履历，在真正的市场需求面前，薄得像一张蝉翼。

出租屋成了她的囚笼。

空气似乎停止了流动，弥漫着速食食品寡淡的气味。

泡面桶和速冻饺子的包装袋在小小的垃圾桶里堆成了小山。

胃是空的，心也是空的。

恐慌像藤蔓一样缠绕着她，越收越紧，让她几乎喘不过气。

为了驱散脑中不断盘旋的绝望念头，她打开了那台性能早已跟不上时代的旧笔记本电脑。

屏幕亮起，发出微弱的嗡鸣。

她漫无目的地整理着硬盘里积攒多年的文件，试图从中找到一点秩序感，或者仅仅是为了让时间流逝得快一些。

指尖划过鼠标，点开一个名为“黑历史”的文件夹。

里面杂乱地堆放着一些大学时的课件、素材，还有一些现在看来羞耻度爆表的涂鸦。

一个眼熟的快捷方式图标跳入眼帘——“涂鸦空间”。

记忆的闸门被瞬间冲开。

那是她大学时最爱逛的绘画交流网站，一个承载了她最初梦想和热情的地方。

毕业后忙于生计，这个网站连同那些不切实际的幻想，一同被她遗忘在了记忆的角落。

指尖悬在快捷方式上，犹豫了几秒。

最终，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驱使着她，轻轻点下了鼠标左键。

浏览器加载页面，熟悉的、略显过时的网站界面展开。

色彩有些陈旧，布局也不够现代，但那股熟悉的、属于绘画爱好者的气息扑面而来。

登录框弹出。

她皱着眉，费力地在记忆深处搜寻着那个几乎被遗忘的账号和密码。

试了几个常用的组合，终于，页面跳转，显示登录成功。

个人主页还是老样子。

背景是她当时随手设置的一张星空图。

上面挂着几幅她大学时期的作品，笔触青涩，想法稚嫩，带着一股未经打磨的生猛。

动态更新停留在了两年前，最后一条是庆祝毕业找到工作的。

现在看来，只觉得讽刺。

她点开粉丝列表。

一长串的名字，大部分头像是灰色的，昵称后面跟着“最后登录时间：3年前”的字样。

意料之中的景象，像一片网络世界的墓园。

她耐着性子，从上往下浏览，准备清理掉那些明显不再活跃的“僵尸粉”。

指尖即将点下“移除”按钮时，一个ID突然攫住了她的视线。

“JC”。

这个账号是三天前刚刚关注她的。

头像是一个纯黑色的色块，没有任何图案或文字。

点进主页，里面空空荡荡，没有发布任何作品，也没有任何动态。

像一个刚刚注册、还未使用的空白账号。

林墨的眉头微微蹙起。

大概率是广告号吧。

或者系统自动推送的僵尸号。

这种小破站，现在还有活人注册吗？

她移动鼠标，准备将这个奇怪的账号移除。

就在指尖即将触碰到触控板的瞬间，她停顿了。

为什么？

一个三天前注册的新号，为什么会关注她这个两年多没有登录、主页荒芜得像戈壁滩一样的“过气”用户？

是系统bug？

还是误操作？

或者……别的什么？

一丝微小的、几乎难以察觉的好奇心，像投入平静湖面的一颗石子，在她心底漾开了一圈涟漪。

她点进了“JC”的关注列表。

列表里，只有一个名字。

她的名字。

这个发现让林墨心头那点好奇迅速膨胀。

太奇怪了。

只关注了她一个人？

她反复确认了几遍，没错。

犹豫片刻，林墨最终还是把鼠标从“移除粉丝”的按钮上移开。

暂时……留着看看吧。

反正也没什么损失。

关掉粉丝列表，无事可做，她开始翻看自己以前上传的作品。

目光落在一张一年前上传的练习稿上。

那是一张精灵角色的概念设计。

她还记得当时画这张画时的兴奋，为了表现出皮肤在月光下的通透感，她反复调整光影，尝试了好几种氛围。

当时觉得效果惊艳，现在以更挑剔的眼光看去，结构、光影、细节，到处都是问题。

人体结构有些别扭，光影处理也略显生硬。

她盯着那张画，心里五味杂陈。

曾经的热爱和梦想，在现实的磋磨下，似乎也失去了光彩。

“呵……”她自嘲地笑了笑。

反正也没人看。

就当是……测试一下账号功能是否正常吧。

她选中那张精灵练习稿，点击了重新上传。

在配文框里，她敲下了一行字：“考古翻出来的旧图，当时觉得自己可牛了，现在只想捂脸。”

点击，发布。

图片出现在了她那早已沉寂的主页动态里，像投入大海的一滴水，悄无声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