梧桐树影婆娑的汾阳路畔,一栋红砖白瓦的百年建筑静默矗立,仿佛一位优雅的琴师,指尖流淌着跨越时空的旋律。
推开雕花铁门,贺红玲踏入这座浸润着墨香和琴音的校园,闯入这座凝固的音乐史诗。背后的琴盒留有岁月的足迹,和这里彼此呼唤,交相辉映。
当教室顶部的射灯汇聚成束,打在小提琴琴弦上的瞬间,贺红玲重新站在演奏场的红毯上,即使是以学生的身份。
"今天我们练习《流浪者之歌》第三乐章。"教授将乐谱分发时,后排传来几声意味不明的轻笑。
林夏知道他们在议论什么——上周合奏时,她在升调处突兀的错音让整个教室都凝固了半秒。此刻她将琴盒轻轻放在谱架上,深褐色的琴漆在光线下流淌着丝绸般的光泽,琴弓被她握得微微发烫。
她身着一袭红色及膝长裙,裙摆随着转身的弧度绽开涟漪。当第一个音符从指间跃出时,礼堂的空气突然变得粘稠起来。
教授原本在乐谱上圈画的铅笔倏然停住,后排的几个男生不自觉地挺直了脊背。
林夏的左手像游走在琴弦上的精灵,指尖每一次触碰都精准得像是用尺规测量过,弓毛与琴弦摩擦的震颤声带着某种金属般的质感,仿佛无数粒细碎的星光在琴筒里迸溅。
随着旋律渐入佳境,她的身体开始轻微晃动。肩胛骨随着弓的起伏有节奏地开合,马尾辫在脑后划出优雅的弧线。
当进入华彩段时,她将琴身突然向左侧倾斜45度,琴弓在G弦上拉出长达17秒的颤音。
这个动作是她前世今生各反复练习八百次的成果,加在一起是一千六百次——为了找到最精准的倾斜角度,她的左手食指重新磨出血痕,此刻在聚光灯下却像被镀了层薄金。
整个礼堂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前排的女生们屏住呼吸,连睫毛颤动的声音都清晰可闻。
颤音结束时,林夏突然将弓尖猛地向下一压,琴弦发出类似古琴"吟猱"般的呜咽声。这个即兴发挥的技法让教授猛地坐直了身体,他扶了扶滑落的眼镜,镜片后的瞳孔微微收缩着。
高潮部分来临,林夏的右手手腕突然放松,弓毛以近乎狂放的姿态扫过琴弦。音符不再是涓涓细流,而是化作奔腾的江河,裹挟着吉普赛人篝火旁的热烈与流浪天涯的苍凉。
她的左脚脚尖随着节奏轻轻点地,带动整个琴身都在微微震颤,仿佛乐器本身也拥有了生命。最后一个长音绵延了整整八拍,直到余韵消散时,礼堂里依然静得能听见窗外梧桐叶的沙沙声。
教授摘下眼镜用衬衫袖口擦拭着镜片,嘴角漾起欣慰的弧度。前排扎着丸子头的女生转过头来,眼睛里蓄满了亮晶晶的泪光:"你手指的动作好像会发光!"贺红玲垂眸轻笑,琴盒上那道修补的裂痕此刻正被阳光镀成流动的星河。
她知道,那些深夜里在琴房独自流泪的夜晚,那些被琴弓磨出血泡的手指,那些悔不当初时刻念想的愿望,终于在这个清晨化作了琴弦上永不褪色的星光。
她优雅行礼,转身走向座位时,发间别着的栀子花发夹随着步伐轻颤,在聚光灯下折射出细碎的光斑,像极了方才琴声中迸溅的金色音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