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红玲是高中学历,因为出身问题,工作受到阻碍,即使改革开放已经掀起波澜,以后的商业化在现在也属于投机倒把,可她还是决定冒险试试。
晚上,贺红玲蹬着借来的三轮车去黑市上卖旧书。车筐里堆着父亲留下的《沉思曲》,泛黄的扉页上还留着铅笔批注。她蹲在潮湿的墙角,雨水顺着青砖往下淌浸湿了书页。突然,齐天跑过来:“听说音乐学院要加试视唱练耳!我找到几张苏联老磁带,跟红玲你弹那个肖邦原版一个味儿。”他掀开有些起球的外套,露出怀里用报纸裹着的磁带,雨水顺着他湿漉漉的鬓角往下滴。
齐天走后,贺红玲蹲会原地,手掌在昏暗的灯光下摊开,熟悉的脉络隐隐约约逐渐扭曲。
黑市上的人来得很少,兜兜转转,也没卖出去几本书。但她也没灰心。为了攒够高考复习期间不能干活的钱,贺红玲白天给几个学生代小提琴课。那些家长起初并不放心她,后来她拿起父亲留下的那把小提琴演奏了几个高阶曲,才勉强把孩子交给她。
她抱着学生崭新的曲谱穿过石板路,鞋底磨出的洞渗进雨水,凉意刺骨。
深夜,她伏在油灯下备课。油灯熏的她眼睛发红,手指冻得关节发白。母亲推门进来时,瓷碗里的蜂蜜还冒着热气,“闺女,来,先喝口糖水,暖暖身子。”
贺妈妈望着红玲冻得通红的指尖,鼻腔酸涩。关心的话还未说出口,贺红玲已端着蜜水一饮而尽,甜腻的滋味在喉间润开:“没事儿,妈,你别担心,过几天暖和就好了,也就到明年,很快的。”
贺红玲翻开泛潮的纸张,重新投入学习的海洋,窗台上的野菊花瓣早已干涩,却依然保持着倔强的姿态。
时间一晃而过,手掌又结了几个厚茧。没有相遇相知、肆意横行的经历,时间线也走向另一个岔路口。
齐天带着他那帮小弟,依照她的建议,开始从外面进货,衣服、钢笔。赚来的钱按之前谈好的,一成分利。和她自己赚的钱放在一起,咣当咣当,满满一盒子,声音悦耳踏实。
新年到了,家家户户都贴上红对联,花肉票包饺子,热热闹闹得一碗饺子下去,全身都热乎乎的。哪怕家里只有两个女人,也比一个人过得有意思多了,一切都在不经意间往好的方向发展。
挺好的,什么情情爱爱,恩怨纠葛啊,哪里比得上人平平安安地重要。
就这么一天又一天,高考的大门终于打开了。贺红玲带着新买的笔和证件,穿着贺妈妈织好的红袜子,昂首挺胸走进了考场。煎熬的日日夜夜在试卷上得到了安慰,指针不停的转动,笔尖在试卷上沙沙作响。一笔一划,都是命运带给她的馈赠。
不出意外的话,贺红玲觉得自己还是很有信心的。干瘪的肚子传来巨大的轰鸣声,周围的人还没散去,贺红玲蹭地红了脸,慌忙地朝外面走去。
意料之外,撞见一张熟悉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