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馒头诡市

浓雾像凝固的沥青裹住街道时，林青梧才惊觉这不是寻常的夜路。三个室友的喘息声在身后此起彼伏，皮鞋敲击青石板的声音被某种粘稠的物质吞噬。她们已经在迷宫般的巷子里奔逃了四十七分钟——自从在KTV洗手间撞见那个脖颈扭转180度的服务生开始。"等等！"林青梧突然拽住冲在最前面的苏晓。雾霭中浮现的朱漆牌楼让她后颈发凉，匾额上"阴阳市"三个鎏金大字正渗出暗红的浆液，像是有人用溃烂的伤口在砚台里蘸了墨。牌楼两侧的石狮子突然转动眼珠，青灰色的舌头舔过獠牙。苏晓颤抖的手指抓住林青梧的衣袖："那些灯笼…在流血。"十二盏白纸灯笼悬在飞檐下，烛火透过纸面映出血管般的纹路，融化的蜡油滴落成串，在地面凝成"子时三刻"的篆字。腐甜的香气从长街深处飘来。林青梧的右眼突然刺痛，视野里所有建筑都蒙上了层青灰滤镜——雕花窗棂后晃动着无头人影，青石板缝隙渗出粘稠黑血，而她们来时的路早已被翻涌的雾墙吞没。"要命了，这馒头怎么卖？"周玥的惊呼带着哭腔。最深处有家蒸汽缭绕的铺子，竹匾上歪歪扭扭写着"王记馒头"，标价牌用麻绳吊着具风干的麻雀，宣纸上晕染的墨迹竟是张狞笑的鬼脸：素馒头888元/个。围着藏青色围裙的老板从蒸笼后抬头，颧骨高耸得几乎要刺破面皮："童叟无欺。"他掀开笼屉的刹那，浓郁的麦香混着腐肉味扑面而来。白胖的馒头在竹屉上诡异地跳动，表皮浮现出婴儿蜷缩的轮廓，随着蒸汽吞吐忽隐忽现。林青梧的右眼突然充血。在苏晓掏出手机的瞬间，她看见那些馒头皮下涌动着蚯蚓状的血管，屉布上的水渍正汇聚成"替身"两个反写的篆字。最年长的室友陈瑜已经咬下第一口，豆沙馅溢出暗红色浆液，顺着她雪白的脖颈流进衣领，在锁骨处凝成血红的"癸未"字样。"别吃！"林青梧的尖叫卡在喉咙里。路灯骤然熄灭，整条街响起此起彼伏的吞咽声。两侧商铺的纸人伙计齐刷刷转头，胭脂画就的笑脸在黑暗中裂成四瓣，露出里面层层叠叠的尖牙。老板的脖颈突然拉长，蜈蚣状的关节从衣领里探出："客官您要几个？"他问的是林青梧，嘴里却吐出苏晓的声音。林青梧这才发现三个室友的瞳孔都变成了馒头状的浑圆，嘴角咧到耳根，正机械地咀嚼着不断再生的馒头——每咬一口，她们的面皮就透明一分，露出底下灰白色的筋膜。舌尖传来铁锈味。林青梧想起祖父临终前说的"阳血破障"，狠心咬破舌尖，混着唾沫的血水喷在蒸笼上。白雾中响起千百个婴儿的啼哭，馒头表皮应声龟裂，露出里面蜷缩的灰白小人——那些替身傀的眉心都点着朱砂，与室友们衣领下的"癸未"印记严丝合缝。"饕餮的玩具也敢拿出来现眼？"苍老的声音在头顶炸响。穿赭色道袍的老者从天而降，桃木剑贯穿老板的咽喉。那具身体顿时像漏气的皮囊般塌陷，围裙里滚出截焦黑的兽牙，牙根处细密的雷纹竟与老宅镇宅鼎的纹路如出一辙。三个室友应声倒地，呕出大团纠缠着黑发的面筋。林青梧弯腰拾起兽牙，锋利的边缘在掌心刻出血痕，暗红的血珠渗入雷纹，竟在雾气中投影出半幅星图——北斗勺柄直指城南方向。"丫头，这东西可要收好。"老者甩了张黄符贴在兽牙上，符纸上的朱砂突然游动起来，化作小楷批注：甲申年三月初三，林氏宗祠。"饕餮吞天的煞气，镇好了能救命，镇不好......"他意味深长地看了眼昏迷的周玥，"你同学的三魂，可还在畜生道排队呢。"雾气突然剧烈翻涌。林青梧再抬头时，老者与牌楼都已消失不见，晨光刺破云层的瞬间，她看见柏油马路上的积水中漂浮着馒头碎屑，每块都长着细密的绒毛，正朝着下水道口蠕动。手机在包里震动，家族群跳出新消息：三叔公昨夜突发心梗，抢救时医生发现他胃里塞满了未消化的面团。警笛声由远及近。林青梧把兽牙藏进背包暗格时，摸到张叠成八卦的便笺，泛黄的宣纸上写着："申时三刻，城南旧巷，带好你爷爷的《水官解厄簿》。"雨水突然倾盆而下。在警车刺目的红蓝灯光中，林青梧瞥见积水中自己的倒影——右眼瞳孔里游动着细小的白蟒，正将獠牙刺入饕餮虚影的咽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