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青梧在坠入海水的瞬间就意识到这是梦境。
咸涩的液体灌入鼻腔时带着硫磺的灼烧感，远处漂浮的火焰像熔化的琉璃在浪尖跳跃。她看见两位堂兄在海火中沉浮，西装革履被烧出蜂窝状的焦痕，露出底下青灰色的皮肤。那些溃烂的皮肉间游动着细长的黑影，像是寄生在尸体里的鳗鱼。
"别碰水！"她冲过去时，绣着符咒的丝质睡袍突然化作锁链，将双脚钉在礁石上。
二堂兄林知远的脸突然转向她，下颌骨发出贝壳碎裂的脆响："青梧，替我跟水官老爷说......"话音未落，他的喉咙就被暗流中伸出的藻类缠住。海水在此刻变得粘稠如泥沼，泛着沼气池特有的幽绿磷光。
林青梧的指甲抠进礁石缝隙，摸到块冰凉的东西——半截青铜鼎耳，纹路与老宅祠堂那尊镇宅鼎如出一辙。当她想凑近细看时，海面突然升起白雾，韩叔佝偻的身影从雾中浮现，中山装下摆滴落的水渍在礁石上形成八卦图案。
"两个崽子在我家吃酒呢。"韩叔咧开嘴，牙缝里嵌着水草，"青梧要不要来添双筷子？"
雾气骤然浓稠。林青梧再睁眼时，已置身于一间挑高五米的木结构老宅。雕花横梁上悬着七盏走马灯，灯影里舞动的却是溺毙者的姿态。八仙桌上摆着发霉的佛跳墙，海参在青花瓷盅里缓缓蠕动，表面浮着层油脂状的虹彩。
"尝尝这个。"韩叔的指甲划过瓷盅边缘，釉面顿时裂出蛛网纹，"你三爷爷当年最爱......"
林青梧突然捂住嘴。她看见两位堂兄正机械地咀嚼着某种胶状物，暗红的汁液顺着下巴滴在衣襟，将丝绸面料腐蚀出蜂窝状的洞。更可怕的是，他们赤裸的脚底浮现出暗金色纹路，像是烙铁烫出的水泡连成的符咒。
"水官劫印。"她想起祖父临终前攥着的黄绸，上面血书的咒文突然在脑海浮现，"凡林家男子，必遭......"
窗外传来汽笛的长鸣。林青梧转头望去，落地窗外的海港竟变成了民国风貌，码头工人扛着的麻袋正渗出黑血，在青石板上汇成"癸未年三月初三"的字样。当她再回头时，八仙桌已爬满藤壶，韩叔的中山装化为浸胀的尸衣，两位堂兄端坐的位置只剩下两具缠着水藻的骷髅。
"时辰到了。"韩叔的声带像含着一口井水，"该还洞庭君的三百童子债了。"
地板突然塌陷成漩涡。林青梧坠入冰冷刺骨的水流，手中紧攥的青铜鼎耳突然发烫，在掌心烙出个反写的"敕"字。无数苍白的手臂从水底伸出，每个指尖都缀着枚金镶玉戒指，与她上个月在当铺见过的林家传家宝一模一样。
"青梧！"
母亲的惊叫撕裂梦境。林青梧从床上弹起，冷汗浸透的睡衣紧贴后背。晨光透过纱帘斜斜切在梳妆镜上，映出她惨白的脸——右眼瞳孔泛着诡异的青灰色，这是半个月前溺水后留下的后遗症。
手机在枕边震动，家族群跳出讣告：二堂兄林知远昨夜在游艇派对落海，搜救队发现时，尸体脚踝缠着早已禁用的拖网，脚底布满蜂窝状灼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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