抽象学霸

祁阳对着更衣室的镜子，缓慢地活动右肩。一周过去，按照那个冷面医生——他记得名牌上写着"云晓"——给的康复方案训练后，肩部的疼痛确实减轻了不少。

"祁阳，教练找你！"队友在门外喊道。

陈教练办公室的门半开着，祁阳敲了敲就进去了。让他意外的是，办公室里除了教练，还有教务处的王主任。

"祁阳，你的肩膀怎么样了？"陈教练关切地问。

"好多了，教练。"祁阳如实回答，"那个医生给的康复方案很有效。"

"那就好。"王主任推了推眼镜，"我们正说到这事。校领导决定，这次期中考试后，所有参赛的体育生理论课成绩必须达标才能参加接下来的比赛。"

祁阳瞪大眼睛："什么？但是全国锦标赛就在——"

"这是新规定。"陈教练叹了口气，"你上学期两门理论课挂科了吧？"

祁阳的拳头不自觉地握紧又松开。理论课一直是他最头疼的，训练已经占据大部分精力，哪还有时间啃那些厚厚的教材。

"学校安排了学习辅导小组。"王主任递给他一张纸，"你是A组，由医学院的云晓同学负责。"

"云晓？"祁阳猛地抬头，"医科大附属医院的云晓？"

"你认识？"王主任略显惊讶，"云晓是我们学校最优秀的学生之一，虽然才大三，已经在核心期刊发表过论文。他设计的记忆法帮助很多同学通过了考试。"

祁阳盯着纸上那个熟悉的名字，脑海中浮现出那双镜片后冷漠的眼睛。那个连多一句话都不愿意说的医生，居然要当他的辅导老师？

"辅导从今天下午开始，别迟到。"王主任最后叮嘱道。

下午四点，祁阳站在医学院教学楼前，感到浑身不自在。周围来来往往的学生大多抱着厚厚的书籍，交谈中夹杂着他听不懂的专业术语。他穿着运动服的身影在这里显得格格不入。

"祁阳？"一个陌生的男声从身后传来。

祁阳转身，看到一个戴黑框眼镜的男生。"我是林峰，云晓的室友。"男生友好地伸出手，"他让我来接你，实验室走不开。"

跟着林峰穿过迷宫般的走廊，祁阳忍不住问："云晓...他是个怎样的人？"

林峰笑了："直接说吧，第一印象很糟糕对不对？"

祁阳尴尬地咳嗽一声。

"别担心，所有人都这样觉得。"林峰耸耸肩，"云晓不是故意冷淡，他只是...不太懂怎么和人打交道。但他在自己领域绝对是个天才。"

他们停在一间实验室门前。透过玻璃窗，祁阳看到云晓正背对着门，站在白板前写着什么。他今天没穿白大褂，而是一件简单的灰色毛衣，显得比在医院时柔和些。

林峰敲了敲门，云晓转过头来，目光落在祁阳身上时明显怔了一下。

"你的病人。"林峰调侃道，"我带到了。"

云晓放下笔，点点头："谢谢。"然后看向祁阳，"坐吧，其他人马上到。"

陆陆续续又来了五个学生，都是体育生，祁阳认出其中有篮球队和游泳队的。大家挤在实验室的小会议桌前，气氛有些拘谨。

云晓站在白板前，推了推眼镜："我是云晓，负责你们这学期的生物力学和运动生理学辅导。"他的声音比在医院时柔和些，但依然没什么起伏，"我知道你们时间紧张，所以我会用最有效率的方法。"

他转身在白板上画了一个简单的肌肉示意图："传统教学方法对你们不适用，我们需要抽象记忆法。"

"什么是抽象记忆法？"游泳队的女生小声问。

云晓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突然问："你们谁记得上周午餐吃了什么？"

大家面面相觑。祁阳皱眉，不明白这和辅导有什么关系。

"没人记得。"云晓说，"但如果那天午餐时有人把汤洒在你身上，你就会记得。大脑更容易记住与情绪或图像关联的信息。"

他拿起一支红色马克笔："所以我们要把枯燥的知识点变成你们能记住的画面。比如，今天要记住的三磷酸腺苷循环。"

云晓在白板上画了一个歪歪扭扭的自行车："想象你们在骑自行车。"然后在车座位置写了个大大的ATP，"这是你们的能量包，每蹬一圈——"他在踏板处画了个爆炸的图案，"就炸出一个能量球！"

祁阳瞪大眼睛。这个比喻太形象了，他几乎立刻在脑海中形成了画面。

接下来两个小时，云晓用一系列匪夷所思却又异常精准的比喻讲解了复杂的生理学原理。他把线粒体比作发电厂，把神经传导比作接力赛跑，甚至用羽毛球发球动作演示了酶促反应过程。

"所以当肌肉收缩时，"云晓做了个引拍动作，"就像你准备杀球，能量从ATP中——"他猛地挥动手臂，"砰！释放出来！"

祁阳不由自主跟着做了个杀球动作，突然就理解了那个他死记硬背也没搞懂的能量转化过程。他看向云晓，发现这个一直面无表情的学霸嘴角居然有一丝几不可见的笑意，眼镜片后的眼睛闪烁着罕见的热情。

原来他谈起专业时，整个人都会发光。

辅导结束后，其他人陆续离开。祁阳磨蹭着收拾东西，想找机会和云晓说话。

"有问题？"云晓头也不抬地整理笔记。

"那个...谢谢你的康复方案，很有效。"祁阳挠挠头，"还有，今天的辅导...很不一样。"

云晓抬头看他，似乎有些意外："你理解了？"

"比老师讲的明白多了。"祁阳诚实地回答，"你为什么不一直这样教课？"

云晓的表情又恢复了平常的冷淡："常规教学有它的规范。"他顿了顿，"但你们需要不同的方法。"

林峰推门进来："结束了？食堂要没饭了。"他看到祁阳还在，"一起吗？"

祁阳正想答应，云晓却已经拿起背包："我先回宿舍。"说完就快步离开了。

林峰无奈地笑笑："别介意，云晓从不和别人一起吃饭。"

"为什么？"

"社交焦虑。"林峰压低声音，"人多的地方他会不自在。大一那年他在食堂被一群人围着问问题，当场panic attack（恐慌发作），从那以后就只敢挑人少的时间去，或者直接打包回宿舍。"

祁阳想起在医院时云晓赶他走的场景，突然明白了那可能不是冷漠，而是不适。

第二天中午，祁阳故意推迟了午餐时间。果然，在食堂几乎没人的时候，他看到了独自坐在角落的云晓。面前摊着一本书，机械地往嘴里送着米饭，眼神空洞，显然思绪早已飘到某个学术问题上去了。

祁阳端着餐盘走过去："这有人吗？"

云晓明显吓了一跳，眼镜都滑到了鼻尖。他扶了扶眼镜，摇头。

祁阳坐下，发现云晓的午餐简单得可怜：白米饭，青菜，和几片几乎看不到肉的香肠。

"你就吃这个？"

云晓低头看了看自己的餐盘："嗯。"

"运动员可不能这么吃。"祁阳把自己盘子里的鸡腿夹给云晓，"蛋白质很重要。"

云晓盯着那个鸡腿，表情像是面对一个未知生物实验样本："我...不是运动员。"

"但你脑子运动量够大。"祁阳咧嘴一笑，"补充点蛋白质没坏处。"

云晓犹豫了一下，小心地咬了一口鸡腿。祁阳注意到他吃东西的样子很斯文，像个严格遵守礼仪的小孩子。

"昨天的记忆法，"祁阳趁机问，"是你自己想出来的吗？"

云晓点点头："普通教学方法效率太低。"

"你应该去当老师。"

"不。"云晓立刻摇头，"我只做研究。"

"为什么？"

云晓放下筷子："研究可以改变更多。比如你的肩伤，"他突然直视祁阳的眼睛，"传统康复方案需要六周，我改良的方法三周就能达到相同效果。如果发表论文推广，能帮助更多运动员。"

祁阳怔住了。这是云晓第一次说这么多话，而且语气里带着他从未听过的热情。

"所以...你在研究运动医学？"

"嗯。"云晓点头，又恢复了简短的说话方式。

祁阳突然意识到，那天在医院，云晓一眼就看出他是运动员，并且给出了针对性的建议——那不是巧合，而是专业。

"下次辅导是什么时候？"祁阳问。

"周五。"云晓看了看表，突然站起来，"我要走了。"

"等等，"祁阳从包里掏出一张票，"这周末我们队和理工大学的友谊赛，来看吗？"

云晓盯着那张票，像是不明白为什么给他。

"就当...实地观察运动损伤案例？"祁阳半开玩笑地说。

云晓犹豫了几秒，接过票塞进书本里，一言不发地离开了。

祁阳看着那个瘦削的背影，嘴角不自觉地上扬。这个"抽象学霸"，比他想象的有趣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