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砚的指尖在宋知秋后颈画着圈，那里有颗朱砂痣，像白瓷上故意点的一笔瑕疵。"《春山图》的题跋，我已经请张老写好了。"他的呼吸喷在耳畔，"明天记者来，你就说是自己求来的。"
宋知秋正在调色，闻言手腕一颤。群青颜料溅在实木地板上，那是他找了三个月的特殊矿物颜料，沈砚说像"把一片海碾碎了藏在管子里"。
"张老的书法...太传统了。"宋知秋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我想用自己刻的印章..."
沈砚低笑一声，突然咬住那颗朱砂痣。宋知秋疼得绷直脊背，却不敢躲。"宝贝，你知道记者最爱你什么？"沈砚舔掉渗出的血珠，"就是这份'不合时宜的清高'。"
落地窗外，初夏的阳光把游泳池照得像个巨大的蓝宝石。宋知秋盯着自己扭曲的倒影，想起上个月被沈砚扔进池子的素描本——因为某位画廊主夸了句"比成品更有灵气"。
"对了，"沈砚解开他衬衫第三颗纽扣，"下周慈善晚宴，穿我新给你订的那套。香奈儿首席说那灰色像'被雨淋过的鸽子'。"
宋知秋突然抓住沈砚的手。这个反抗动作让两人都愣住了。
"我想...穿自己那件藏青色。"他指尖冰凉，"《Art Monthly》的专访说那是我的标志色..."
沈砚眯起眼睛。这是危险的信号，通常意味着有人要倒霉了。但这次他只是温柔地扳开宋知秋的手指："随你。反正李董色盲，分不清蓝灰。"
夜里宋知秋突然惊醒。沈砚不在床上，但书房亮着灯。他光脚走过去，听见里面在视频会议："...对，就炒'新文人画'概念...宋知秋？他当然同意..."
门缝漏出的光里，有纸页翻动的声音。宋知秋认得那种特殊脆响——是他在威尼斯双年展的邀请函，沈砚告诉他"弄丢了"的
青瓷茶具碎裂的声音比想象中沉闷。宋知秋站在一地残片前，发现三十万的釉色碎了之后，和普通瓷器没什么不同。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沈砚的第七通电话。前六通他都没接，这次却鬼使神差地按下接听。
"闹够了就回来。"沈砚的声音像在讨论天气，"玛利亚那边我解释过了，就说你突发胃炎。"
宋知秋望向旅馆窗外。老城区的电线杆上缠着破风筝，像只垂死的鹤。三百块一晚的房间有霉味，和他大学写生时住过的一样。
"我看到你公司的一篇文章。"宋知秋用肩膀夹着手机，双手包扎被瓷片割伤的手指，"'今年主打产品包装成低奢艺术品。"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你从来不看商业消息。"沈砚突然笑了，"怎么，突然对投资感兴趣？"
雨开始下了。宋知秋数着窗玻璃上的水痕，等沈砚说完"王总等着签合同""张秘书已经拟好声明"之类的套话。这些词句他听了三年，此刻却像某种陌生语言的咒语。
"知秋，"沈砚突然放软语气，"你药吃了吗？"
宋知秋手指一颤。纱布渗出新的血迹。床头柜上确实摆着帕罗西汀，是昨天从别墅带出来的唯一"私人物品"。
"我联系了简英。"宋知秋突然说。
电话那头传来玻璃碎裂的声音——可能是沈砚摔了酒杯。"那个穷教书的？"沈砚的呼吸变重了，"他除了教你画那些卖不出去的破烂..."
"他保存了《玻璃动物园》全部草图。"
雨声突然变大。宋知秋听见沈砚走动的声响，钥匙碰撞的脆响，最后是车库门升起的嗡鸣。三年来他第一次挂断沈砚的电话，然后把手机扔进枕套里。
凌晨三点，有人用力拍打旅馆房门。宋知秋从《玻璃动物园》的修改稿中抬头，听见老板娘用方言咒骂。走廊灯光从门缝渗进来，在地上画了道歪斜的金线。
"宋先生！"陌生的男声，"沈总让我送东西来。"
门开了一条缝。穿黑西装的年轻人递来牛皮纸袋，转身就跑。袋子里是宋知秋的护照、抑郁症诊断书复印件，还有一张便签：「威尼斯适合疗养，我陪你」——沈砚漂亮的钢笔字晕开了，像被水浸过。
宋知秋觉得好笑，他大概是觉得自己又发病了吧，不然怎么一夕之间离开他，又神经质的想要去追求自己的作品
老城区的早市弥漫着油烟味。宋知秋蹲在旧书摊前，指尖停在一本《日本当代陶艺》上。摊主是个独眼老人，正用收音机听相当无聊的新闻节目。
"五十。"老人头也不抬，"最后一本。"
宋知秋掏钱时，身后传来轻佻的口哨声。"哟，大画家亲自买菜？"三个醉醺醺的青年围上来，为首的红毛伸手翻他购物袋，"沈老板没给配保姆啊？"
虾米从塑料袋破洞漏出来，在地上蹦跳。宋知秋抱紧画具箱——这是他清晨从当铺赎回来的，用沈砚送他的铂金袖扣。
"听说你一幅画顶我们十年工资。"红毛踢翻菜篮，"借点钱花花？"
宋知秋后退时撞到煎饼摊，热油溅在手背上。他突然想起沈砚的话："离开我，你连过马路都会害怕。"疼痛让视线模糊了一瞬，再聚焦时，红毛正被独眼老人用铁钳抵着喉咙。
"滚。"老人仅剩的眼珠混浊如卵石
人群散去后，老人从柜台下摸出个陶杯："你画的《雨巷》..."他倒了杯劣质茶，"我女儿临摹过，后来..."
杯底沉着青瓷碎片。宋知秋突然认出这是美院退休的版画系主任赵孟清，三年前女儿因抄袭争议自杀的新闻曾轰动一时。而《雨巷》正是沈砚让他"借鉴"那位女画家风格的作品。
茶很苦。宋知秋留下五百块钱，抱着画具箱逃离早市。转过三个巷口后，他撞进一个颜料摊。钴蓝、赭石、孔雀石...矿物颜料在粗陶碗里闪着原始的光泽。
"试试这个。"摊主是个戴银镯的姑娘，递来块深蓝石头
宋知秋摩挲着石头粗糙的表面
"我只有..."他掏出皱巴巴的零钱。
姑娘找了同种类的半块石头塞给他："换你一张速写。"
宋知秋坐在马扎上画起来。笔尖触及纸面那刻，他惊觉自己下意识画了沈砚的侧脸。但这次他没撕掉画纸，而是继续涂抹，直到那张脸沉没在蓝色漩涡里。
"这是深海。"宋知秋说。
姑娘歪头看画："不，这是重生。"
傍晚回到旅馆，老板娘递来个包裹。拆开是《玻璃动物园》的原稿，简英附了纸条：「有人出三倍价收购，是他吧，但他明知道不可能]
窗外，最后一缕阳光穿过破风筝，在画稿上投下铁栅栏般的阴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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