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月之下

程羿将车停在废弃工厂外围，夜风裹挟着铁锈味灌进车窗。导航显示这里就是林小满给的坐标位置，但放眼望去只有杂草丛生的废墟和歪斜的铁丝网。

胸口的伤疤突然刺痛起来。程羿抬头，那轮蓝月比半小时前更亮了，月光给整个世界蒙上诡异的滤镜。他掏出陆时改装过的眼镜戴上，镜片立刻显示出肉眼不可见的荧光标记——那些标记从铁丝网缺口一路延伸到工厂深处。

"隐形指示..."程羿轻声自语，小心地穿过缺口。杂草刮擦着裤腿，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像是无数细小的手指在试图挽留他。

工厂内部比外观大得多，走廊像迷宫般四通八达。荧光标记在眼镜里呈现出淡绿色，指引他走向一部锈迹斑斑的货运电梯。电梯按钮早已失灵，但当程羿靠近时，门却自动滑开，露出黑洞洞的轿厢。

"运动传感器？"程羿皱眉，手按在腰间的电磁脉冲装置上。这玩意是陆时用老式唱片机改装的，理论上能干扰低级系统产物。

电梯开始下降，速度越来越快，失重感让程羿胃部翻腾。当显示屏显示"-18层"时，轿厢猛地一顿，门缓缓打开——

眼前是一个巨大的球形空间，墙壁由某种发光金属构成，无数数据线从天花板垂落，汇聚在中央平台上。那里悬浮着七个透明舱体，其中五个已经亮起蓝光，每个里面都漂浮着一具残缺的人体——正是游乐园案件的五名死者！他们的右手小指处延伸出光纤般的细丝，连接到一个更大的主舱体上。

"观测点..."程羿的呼吸变得急促。这和陆时描述过的系统核心区惊人地相似，只是规模小得多。

"我猜你会来。"

程羿猛地转身，电磁脉冲装置已经对准声源。周慕站在电梯旁，白大褂在蓝光中泛着冷色。但更令人震惊的是她的眼睛——完全变成了荧光蓝色，没有瞳孔，没有眼白。

"周...姨？"程羿谨慎地后退半步。

"别紧张，孩子。"周慕的声音带着电子混响，"我不是敌人。至少现在不是。"

她走向中央平台，动作有种不自然的流畅，像是被无形的线牵引着。程羿注意到她的影子在发光地板上呈现出两个不同的轮廓——一个正常的人影，另一个则是扭曲的机械形态。

"陆时还好吗？"周慕突然问。

程羿没有放松警惕："你知道他不能使用能力了。"

"可惜。"周慕摇头，"他是最完美的观测者继承者，比你父亲设计的还要出色。"

这句话像一桶冰水浇在程羿背上。他父亲程远是系统设计者？这和父母告诉他们的完全相反！

似乎看出他的疑惑，周慕笑了笑："别误会。你父母确实是反抗者，但他们曾经是核心研究员。"她指向主舱体，"这个地下研究所就是他们工作过的地方。2005年发现系统真相后，他们紧急将你和陆时分开藏匿。"

程羿的太阳穴突突直跳。记忆碎片开始重组——父亲实验室里的蓝色灯光，母亲匆忙销毁的文件，以及那个雨夜父亲最后的叮嘱："不要相信任何自称系统的人"。

"为什么带我来这里？"程羿厉声问。

周慕的蓝眼睛闪烁了一下："因为第七个观测点即将激活。"她指向空着的两个舱体，"当七个点全部连接，系统将重建核心。而你..."她的声音突然变得扭曲，"是最后的钥匙。"

地面突然震动，五个亮着的舱体同时发出刺耳的嗡鸣。程羿的眼镜显示数据流正以几何倍数增长，而那些漂浮的尸体正在...融合？他们的肢体扭曲连接，逐渐形成一个巨大的人形轮廓。

"微笑人原型体。"周慕的声音完全变成了机械音，"用你父母的研究成果制造的完美士兵。"

程羿后退几步，电磁脉冲装置已经预热完毕。就在这时，他的耳机突然传来陆时的声音：

"哥，别动！"

这声音如此清晰，仿佛陆时就站在身边。程羿僵在原地，刚好避开了从天花板射下的红色扫描光束。

"我能...看到你。"陆时的声音断断续续，夹杂着电子杂音，"蓝月激活了我体内的...残余纳米机。但时间不多...按我说的做。"

程羿感到一阵寒意。陆时恢复能力意味着什么？那些纳米机器人不是被移除了吗？

"左边走廊，三秒后跑。"陆时指示道。

程羿默数三下，猛地冲向左侧。几乎同时，他刚才站立的位置被一道激光贯穿。周慕——或者说控制她的那个存在——发出不似人声的尖啸。

"她不是真的周慕！"陆时的声音在程羿脑中炸响，"是系统制造的仿生体！真的周姨可能已经..."

程羿没时间消化这个信息。他拐进一条狭窄的通道，身后传来金属碰撞声。眼镜显示有三个热源正在接近——人形，但体温异常低，移动速度远超常人。

"微笑人..."程羿握紧电磁脉冲装置。第一个敌人出现在转角，正是失踪的陈法医！他的嘴角被割裂到耳根，强行固定成夸张的笑容，右手已经改造成金属利爪。

电磁脉冲波将陈明击退，但另外两个微笑人从通风管爬出，封死了退路。程羿背靠墙壁，红色瞳孔快速扫描环境——通风管太窄，天花板太高，唯一的武器只剩...

"哥，低头！"

程羿条件反射地弯腰，一道蓝光从他头顶掠过，精准命中三个微笑人。他们像断线木偶般倒地抽搐，但程羿知道这只是暂时的。

"陆时？你在哪？"

没有回应。程羿突然感到一阵尖锐的头痛，眼前闪过陌生又熟悉的画面——教堂地下室，陆时痛苦地蜷缩在床上，蓝色纹路在他皮肤下蔓延...

这画面转瞬即逝。程羿甩甩头，继续向前跑。通道尽头是一扇安全门，需要指纹识别。他刚靠近，扫描仪就自动亮起绿灯——门开了。

"生物识别通过：CR-23。"

程羿来不及思考为什么系统还保留着他的身份数据。门后是一个小型实验室，墙上的显示屏正在播放某个实时监控——教堂地下室的画面！陆时跪在地上，双手抱头，全身被蓝光笼罩。而林小满被某种力场固定在墙角，惊恐地看着这一切。

"陆时！"程羿一拳砸在屏幕上。

"他听不见的。"一个声音从背后传来。

程羿转身，看到周慕站在门口，但她的形态正在变化——皮肤像蜡一样融化，露出下面的金属骨架和光纤肌肉。

"蓝月每七年出现一次。"仿生周慕说，"上次是2005年，你父母叛逃的那天。这次..."她歪了歪头，"我们不会让任何先驱者后裔逃脱。"

程羿突然明白了："你们需要双生载体的基因密钥！陆时只是诱饵，你们真正想要的是..."

"聪明的CR-23。"仿生体笑了，"没错，我们需要你自愿接入系统。而你会的..."她指向屏幕，"为了救你弟弟。"

画面中，陆时已经站了起来，眼睛完全变成荧光蓝。他转向摄像头，嘴角勾起一个程羿从未见过的冰冷微笑。

"时间到。"仿生体宣布，"选择吧：接入系统救他，或者看着他变成新一代观测者。"

程羿的拳头握紧又松开。他看向实验室角落的某个装置——那是个老式终端机，键盘上积满灰尘，但指示灯还亮着。父亲常说要相信最原始的技术...

一个疯狂的计划在程羿脑中成形。

"我接入。"他平静地说，"带我去主舱体。"

仿生体露出胜利的微笑，转身引路。程羿悄悄将电磁脉冲装置调至最大功率，然后按下延时启动按钮，将它塞进终端机下方。

陆时曾说过，系统最危险的地方在于它永远在计算可能性。但有一种东西它无法预测——纯粹的人类疯狂。

当程羿跟随仿生体走向中央平台时，他最后看了一眼监控画面。陆时——或者说那个控制陆时的存在——正直视摄像头，嘴唇微动。

程羿读懂了那个口型：

"相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