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回到一个月前。
上海滩的火车站内，人群熙熙攘攘，站台上尽是行色匆匆的旅人。炭炉燃起的烟雾混着湿热的空气，将整个站台笼罩在一片昏黄之中。嘈杂的叫卖声、行李箱的滚动声、孩童的哭闹声交织成一片，让人心头莫名躁动。
身着藏青色制服的警员正排成一列，手持警棍，将蜂拥而至的围观者隔开。一些胆大包天的流氓探头探脑，站在队伍后方伸长脖子张望，窃窃私语着发生了什么。
与此同时，在一节闷热的火车车厢内，一名男子被吊挂在横梁上。他的衣衫破败，满是污渍，裤脚上还沾着未干的血迹。他的头上被粗糙的麻袋罩住，仅能透过隐约的轮廓判断出面部线条。他的双手被反绑，脚尖勉强触地，身子随着列车的微微晃动而轻轻摆动。
一双粗糙有力的大手猛地扯下了那层麻袋，布料摩擦着皮肤的刺痛感还未散去，被吊挂着的男人便被突如其来的光亮刺痛了眼，眼皮下意识地一颤。他费力地眨了眨眼，试图驱散眼前的白光，却依旧感到一阵阵的晕眩。
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煤油味和一丝隐隐的血腥气息，闷热的车厢里连流通的风都带着沉闷的湿意。被绑了许久，他的喉咙干涩发涨，背后被绳索勒出的伤口隐隐作痛，酸胀的手臂已经快要失去知觉，但他的警惕心仍旧未曾放下，强忍着不适，半眯着眼试图观察周遭的环境。
视线依旧有些模糊，他只勉强看见一个修长挺拔的身影，逆着光缓缓向自己走来。那人步伐稳健，皮鞋落在老旧的木地板上，发出沉稳有力的声响，每一步都仿佛踏在他的神经上，令人不寒而栗。
男人的眼睛渐渐适应了光线，终于看清了来人的模样——一身剪裁得体的深色西装，领口微微敞开，露出干净利落的锁骨，一只手随意地插在裤兜里，神色冷淡，眸色幽深得看不见底。他站在昏黄的煤油灯下，面容笼罩在半明半暗之间，眉宇间透着一股浑然天成的疏离感。
-----顾寻屿。
永盛集团的少东家，顾家小少爷。
男人被眼前这人的气势吓到，但很快，他脸上的惊恐便被愤怒覆盖，硬生生压下心头那一丝不安，强撑着嗓音叫嚣道：“你tm谁啊？！我虎啸堂虎爷都敢抓！”
他的声音沙哑而暴躁，带着几分咬牙切齿的狠劲。然而，他的叫骂声在这闷热而压抑的车厢里并没有激起什么波澜，周围人都面色如常，连一个多余的眼神都没给他，仿佛早已习惯了这样的场面。
顾寻屿依旧不语，连眉头都未曾皱一下。他只是缓缓地抬起手，指腹轻轻一勾，站在他身旁的手下立刻心领神会，从一旁拿出一根铁棍，恭敬地递到他手中。
铁棍入手，寒意透过掌心蔓延开来。
顾寻屿低头看了一眼，修长的手指在铁棍冰冷的金属表面轻轻摩挲，骨节分明，动作缓慢而克制。他的指尖沿着铁棍的边缘滑过，指腹微微用力，似乎在感受着棍身的重量与质感。
整节车厢的空气仿佛一下子凝固了。
站在一旁的手下们屏息静气，不自觉地挺直了脊背，眼神里带着隐隐的敬畏和习以为常的冷漠。没人敢出声，没人敢打破这片沉默，甚至连呼吸都刻意放轻，等待着接下来的动静。
虎爷的眼神猛地一缩，心底升起一丝不祥的预感。
顾寻屿终于抬起眼，视线在半空中微微一顿，缓缓抬起手中的铁棍。昏黄的煤油灯映照在漆黑的棍身上，折射出一丝冷冽的光泽，冰冷而锐利。
他微微倾斜手腕，指腹在铁棍光滑的表面摩挲了一瞬，随后手腕轻轻一翻——
“砰！”
棍身猛然敲击在一旁堆放的货物上，沉闷的撞击声在车厢内回荡开来。木箱震颤着，尘土簌簌而落，一道浅浅的裂缝顺着敲击点蔓延，箱子内部的某些物件似乎被震动，发出细碎的响声。
虎爷下意识地绷紧了肩膀，眼皮猛地一跳，嘴里的骂声还没来得及出口，便见顾寻屿的步伐忽然加快。
“砰！”
一记更重的抽击！
铁棍狠狠甩出，带起一阵凌厉的风声，狠狠砸在虎爷身旁的货物上，巨大的力道让箱子晃了晃，侧面的一块木板应声开裂，露出里面被麻布包裹的货物。裂缝间隐约可见闪烁着微光的金属零件，带着铁锈和油脂的气味。
整间车厢内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火车车轮碾压铁轨的低沉轰鸣声，与偶尔摇晃的煤油灯微微晃动的吱呀声。
顾寻屿收回手中的铁棍，动作不急不缓，姿态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掌控感。他站定，微微俯身，眼神冷淡地俯视着被吊着的男人，棍身随意地搭在脚边，指腹轻轻敲击着铁棍表面，发出细微而规律的声响，像是在倒数一个耐心即将耗尽的时间点。
“说……”
他语气平静得没有丝毫起伏，仿佛只是在随口问一句天气如何，可车厢里的温度却仿佛骤然下降了一瞬，压抑得让人几乎喘不过气。
他顿了顿，垂眸看向虎爷，那双眼睛里没有愤怒，没有逼迫，只有淡漠的审视，像是在看一件无关紧要的物品。
“其他货在哪儿？”
虎爷本就不是个硬骨头，仗着虎啸堂的名声作威作福，欺软怕硬惯了。这会儿被绑着吊了一路，心里原本有些发虚，可见顾寻屿动手竟然只是砸箱子，并未真正落到自己身上，顿时胆子又大了起来。
他眯着眼，缓了缓因疼痛而有些发颤的呼吸，脸上那抹狠劲儿又回来了，嘴角翘起一个嘲弄的弧度，露出一口带血的黄牙。
“哼……”他冷哼一声，朝地上啐了一口带着血沫的唾液，目光嚣张地盯着顾寻屿，眼神里满是不屑，“不敢了吧？”
他抬起下巴，吊在半空中的身子略微晃了晃，仿佛要彰显自己仍然占据主动权似的，冷笑着继续道：“我就知道，你们这些小崽子，嘴上厉害，动手就萎了。”
说到这里，他嗤笑一声，得意地眯起眼睛，声音嚣张得几乎要穿透整个车厢：“别说是你，就算天王老子来了，老子也不怕！”
车厢里一片死寂，只有他粗重的喘息声在空气中回荡着，带着一丝得意的张狂。
虎爷自觉自己拿捏住了对方的软肋，底气越来越足，连被吊得发麻的胳膊也不觉得疼了。他昂着头，声音越发大了几分，满脸轻蔑：“你们几个小兔崽子，还不赶紧的给老子放开！？”
他故意顿了顿，咧嘴一笑，嘴角早已干涸的血迹顺着皱纹裂开，看上去狰狞而嚣张。
“老子出来混的时候，你还在你娘怀里喝奶呢！”
话音刚落，还挂着得意笑容的虎爷甚至来不及反应，只觉眼前一道黑影闪过，紧接着——
“砰！”
一棍狠狠砸在他的脸上！
这一下，顾寻屿用了十成的力气，虎爷连哼都没哼一声，整张脸猛地一歪，半边脸顿时塌陷下去，嘴里的血混着几颗牙齿飞了出去，砸在地上发出轻微的“嗒嗒”声。
剧烈的痛楚让虎爷的神经一瞬间近乎断裂，他的脑袋轰然作响，耳朵里嗡嗡直叫，眼前一片发黑，像是被一列疾驰的火车正面撞上，整个人都陷入一种恍惚的震荡中。他嘴角的血顺着下巴滴落，连带着口水和碎牙，一点一点砸在破旧的地板上，混合着铁锈味和煤油味，令人作呕。
顾寻屿站在原地，手中的铁棍微微颤了颤，似乎还残留着方才那股冲击力。他低眸扫了一眼虎爷那已经变形的脸，嘴角泛起一丝若有若无的冷笑，像是终于处理掉一块碍眼的脏东西。
随即，他手腕一松，像是甩掉什么不值一提的东西一般，随手将铁棍丢在地上——
“哐当！”
铁棍撞击在地面的瞬间，清脆的金属声在沉闷的车厢里炸开，震得人心口一颤，也彻底敲碎了那一点残存的侥幸。
顾寻屿微微侧头，眼底一片冷意，唇角轻轻勾起：“话真多。”
他的语气平静得让人心寒，仿佛刚刚那一棍只是随意驱赶一只烦人的苍蝇。说完，他低下头，慢条斯理地整理起自己微微凌乱的袖口，手指轻轻抚过雪白的袖口边缘，将那一丝褶皱抚平，动作从容而冷静。
虎爷半张脸肿得像是被砸碎了一般，口中溢出的血沫让他连喘气都变得艰难，喉咙里发出几声濒死般的喘息，却再也不敢吭声。
顾寻屿理好袖口，目光淡淡地掠过周围站立的手下，语气依旧轻描淡写，却不容置疑：“货不要了，把堂子给我抄了。”
站在旁边的手下们身形一震，随后毫不犹豫地沉声应道——
“是！”
整齐划一的声音在车厢内回荡，每个人的动作都迅速而果断。
顾寻屿垂眸，视线又落回地上躺着半死不活的虎爷，像是最后施舍一般，随意地补上一句：“别闹出人命。”
手下们齐声应道：“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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