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天台的风裹着玉兰香撞进眼眶时,我正数到第347颗星星。远处急诊楼的红十字在雾霾里明明灭灭,像悬在夜空将熄未熄的烟头。
"这里的星星比住院部少二十三颗。"
陆沉舟的声音被夜风吹得松散,白大褂衣角翻飞如破损的帆。他斜倚着生锈的防护栏,指间夹着的葡萄糖液在月光下晃成琥珀色酒盏。我这才发现他左耳戴着枚银色助听器,细链坠着的玉兰雕花正轻轻叩击锁骨——那位置恰好是照片里他母亲被钢笔尖抵住的动脉。
"因为顶楼多了三盏廊灯。"我缩回被冷风吹痛的脚趾,怀里的病历本哗啦啦翻到死亡证明那页,"还有您白大褂的反光。"
他忽然笑出声,喉结滚动的声音惊飞了暗处的鸽子。消毒水气息混着玉兰香漫过来时,他晃了晃葡萄糖袋:"要不要尝尝凌晨四点的月亮?"
铝箔包装撕开的脆响撕裂夜色,甜腥液体滑过喉管的瞬间,我尝到他腕间滞留的亚甲蓝注射液味道。他垂眸看我被夜露沾湿的睫毛,助听器忽然捕捉到遥远的心跳:"你左胸腔第三肋间隙有雨声。"
我下意识按住校服下狂跳的位置,那里藏着外婆最后一封未寄出的信。他的听诊器不知何时贴上来,金属探头沾着玉兰香:"不是病理杂音,是海马体在分泌记忆蛋白。"
晚风掀起他后颈的碎发,那道新月形疤痕映着星光,竟与外婆铁盒里老照片上的胎记重合。我指尖悬停在距离他皮肤0.03公分处,触到二十年前某场手术溢出的叹息。
"这是取脑干肿瘤时被自己划伤的。"他突然攥住我手腕按向伤疤,眼底晃着葡萄糖液的微光,"当时看见幻觉——有穿碎花裙的小女孩在血管里种玉兰。"
住院部忽然响起心电警报,我们同时转头望向东楼七层。他的白大褂下摆缠住我的脚踝,体温透过布料传递着某种加密的摩尔斯电码。当我的掌心无意蹭过他腰间叩诊锤,那柄冰凉的金属突然发烫,锤头雕刻的玉兰纹路与外婆钢笔夹如出一辙。
"其实我见过你。"他忽然将助听器贴近我颈动脉,"三年前神外走廊,你蹲在自动贩卖机前捡硬币,马尾辫扫过我的手术同意书。"
玉兰花瓣混着柳絮落进葡萄糖袋时,我听见记忆深处传来硬币坠地的清响。那个散发着消毒水味的黄昏,有双沾着血痂的手替我投进三枚温热硬币,易拉罐滚落的震动至今仍在神经末梢游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