矿洞入口处的藤蔓枯黄蜷曲,像是被什么无形的东西吸走了生命力。云清站在当年父亲倒下的地方,指尖轻触岩壁上几道深深的刻痕——那是半首未完成的《广陵散》曲谱。
"就是这里。"带路的李家村少女瑟瑟发抖,"面具人说...要公子单独进去。"
褚严一把抓住云清的手腕:"太明显了,是陷阱。"
"我知道。"云清解下背上琴匣,"但有些答案,只能在这里找到。"他转向阿晟,"你在外面守着,若听到三长两短的哨声,就带人撤。"
少年咬着嘴唇点头,将褚严给他特制的小弓攥得死紧。
洞内潮湿阴冷,石壁上残留着二十年前开采的痕迹。云清的指尖掠过一道突兀的凹槽,突然顿住——这不是工具留下的,倒像是...指甲抓挠的痕迹。他胸口发闷,仿佛看见父亲临终前在此挣扎的画面。
"沈公子别来无恙。"沙哑的声音从洞深处传来。
青铜面具在火把下泛着幽光,那人身形高大,左臂不自然地弯曲着——正是三个月前矿洞爆炸时被砸断的。他身后站着十几个同样戴面具的随从,中央石台上绑着五个昏迷的村民。
"我父亲与你有何仇怨?"云清声音平静,手指却悄悄按上了琴弦。
面具人发出金属摩擦般的笑声:"沈墨太聪明,发现我们用龙髓锻造的兵器会反噬使用者。"他举起扭曲的左臂,"你父亲毁了我们第一批武器,也毁了拿武器的人。"
云清瞳孔骤缩。所以父亲当年并非单纯被构陷,而是发现了北狄与朝中叛徒的阴谋!
"你想要什么?"
"沈家血脉。"面具人突然掀开石台上的黑布,露出块刻满符文的石碑,"只有沈氏后人的血能激活龙脉真正的力量。"
石碑上的符文在火光中泛着诡异红光,云清背上的旧伤突然灼痛起来——那些疤痕的走向,竟与符文笔画惊人相似!
"别听他的!"褚严的怒吼从洞口传来。他带着一队精兵冲入,却在三步之外猛地停住——面具人手中匕首已抵住一个村民的咽喉。
"褚将军果然来了。"面具人轻笑,"不如一起欣赏好戏?"
他突然拍击面具额头,龙髓粉末如雾般喷涌而出!云清急拨琴弦,《广陵散》的破瘴音律在洞中炸响。但这次毒雾没有退散,反而凝聚成扭曲的人形。
"这次...加了点料。"面具人的声音忽远忽近。
云清眼前一黑,再睁眼时已置身刑部大牢。年轻了二十岁的父亲被按在刑凳上,杖棍起落间血肉横飞。他想冲上去,却动弹不得;想喊,却发不出声。
"看啊,这就是你敬爱的朝廷。"面具人的声音在幻境中回荡,"你以为褚严的父亲就是清白的?当年行刑的狱卒,可都穿着褚家军的靴子..."
幻象变换,云清看见褚父与刘禹德在密室交谈,桌上赫然摆着沈墨的罪状。他想捂住耳朵,却听见褚父说:"必须尽快处置,免得夜长梦多..."
"云清!"现实世界中,褚严的喊声如同隔着一层厚纱。毒雾已笼罩整个洞穴,他的士兵们正与幻象中的敌人厮杀,不时误伤同伴。
云清跪倒在地,琴弦尽断。幻境中的父亲正艰难地爬向角落的琴,血手在墙上抓出最后几道痕迹——正是那未完成的《广陵散》!
"原来...是这样..."云清突然明白了。父亲临终前不是在挣扎,而是在记录破解毒瘴的音律!他咬破手指,以血染弦,强行拨响第一个音符。
洞外的阿晟听到变调的琴音,脸色大变:"师父在求救!"不顾士兵阻拦,他抱着小琴冲进毒雾。
现实与幻境的夹缝中,云清十指血肉模糊。幻象里的父亲似乎看见了他,颤抖的手指在墙上添完最后一个音符。两代人的《广陵散》终于完整,幻境开始崩塌。
"坚持住!"阿晟稚嫩的琴声从远处传来,勉强接续上断裂的旋律。
褚严见状,猛地扯下腕间铜铃,按云清教他的节奏摇晃。虽然不成曲调,但配合着阿晟的琴音,竟勉强构成了三重奏。
面具人惊怒交加:"不可能!"他挥刀斩向阿晟,却被褚严飞身挡住。刀锋划过铠甲,在褚严肩上带出一蓬血花。
千钧一发之际,云清终于挣脱幻境。他抓起断弦琴,将血抹在全部琴徽上,奏出最后一个撕裂般的强音!
"铮——!"
声波如实质般扩散,所有面具应声而碎。北狄人捂着脸惨叫起来——他们的皮肤下竟有龙髓粉末在蠕动!面具人踉跄后退,撞上那块符文石碑:"不...沈家血脉才是钥匙..."
话音未落,石碑突然迸发刺目红光,将面具人笼罩其中。他的身体迅速碳化,最终化作一地黑灰。
毒雾散去,幸存的村民开始呻吟。阿晟小脸煞白地抱着琴,呆望着满地狼藉。褚严单膝跪地,掌心被琴弦割得血肉模糊——方才为保持节奏,他徒手拨弄了云清的断弦。
"你..."云清嗓音嘶哑。
褚严咧嘴一笑:"弹得如何?"
阿晟突然插到两人中间:"父亲和师父连流血都要同步吗?"
三人相视,劫后余生的笑声在矿洞中回荡。云清扶墙起身时,无意中碰到石碑背面——那里刻着一幅地图,标注点竟是沈家祖坟!
"褚严。"他声音发紧,"我们可能只看到了冰山一角..."
归途中,阿晟趴在褚严背上睡着了,怀里还紧抱着那张小琴。云清走在稍后,目光不时扫过褚严肩上的伤口。夕阳将三人的影子拉得很长,最终融合在一起,再也分不清彼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