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卯年穿越手札·续》
三月初十 阴 辰初
蝉儿天不亮就往我妆匣里塞了三块碎银,指尖冻得通红:“夫人说卯正三刻要去玄妙观祈福,奴婢偷听到她让刘妈妈准备‘安神汤’,怕是要在您午膳里动手脚。”她说话时盯着我腕上的平安扣,突然惊道:“小姐您瞧!那绳子上的结,是去年腊月您教奴婢编的‘双鲤结’,怎的自己打上了?”
我低头看去,原本松散的红绳不知何时竟结成了复杂的双鲤纹,平安扣正中央泛着极淡的蓝光,像嵌着颗微型月亮。想起沈砚之昨夜的字条,我将平安扣塞进贴胸的荷包,往蝉儿手里塞了支银簪:“卯正一刻,你称病去厨房找王厨娘借桂花糖,拖延半个时辰。我从后角门出去,申时前必回。”
城西当铺的木门吱呀作响时,穿灰布衫的老朝奉正在柜台后拨弄算盘,左手小指齐根而断。我递上半块玉佩,他浑浊的眼睛突然亮起,指尖在算珠上敲出三声短音:“十年了,终于等到第二块‘归墟钥’。跟我来。”
暗房里点着十二盏青铜灯,灯芯飘着幽蓝火焰。老朝奉掀开墙面上的暗格,露出半幅残破的绢画,画中正是昨夜在雨中看见的归墟殿,殿门前站着两个穿现代校服的少年少女,女孩腕上戴着与我相同的平安扣——那是十五岁的我和沈砚之,在学校后山捡到玉佩的模样。
“嘉靖二十三年,有个穿‘奇装异服’的少年跌进护城河,临死前托我保管这半幅图。”老朝奉用断指划过画中殿门,“他说归墟殿是‘时间裂隙的枢纽’,集齐双玉可打开殿门,但每打开一次,就会消耗现世一人的‘命火’。二十年前你带着半块玉佩来找我时,说自己从‘二〇一九年’来,还说‘下一次轮回,要带真正的本源灵魂回来’。”
我猛然想起平安扣上的刻字“2023.7.15”,比老朝奉说的“二〇一九年”晚了四年——原来周蘅曾多次穿越,而我才是她耗尽心力召回的、最初的那个现代灵魂。老朝奉从暗格深处捧出个檀木盒,里面躺着块刻满星象的青铜镜,镜面映出我的倒影,眼尾泪痣旁竟多出三道淡金纹路,与沈砚之腰间玉佩的云雷纹一模一样。
“归墟殿的门,需要双玉共鸣、命火相契。”老朝奉将铜镜按在我掌心,“你和沈家公子,是现世唯二的‘裂隙锚点’。但启动殿门的代价……”他突然咳嗽起来,袖口滑落,露出小臂上密密麻麻的咒文,“是其中一人的寿数。二十年前,你替沈家公子挡了致命伤,用禁术将他的命火接入你的灵脉,所以现在你们的生死,是连在一起三月初十 雨 未正
回到府里时,后角门的守卫已被换成陌生面孔。我从侧巷绕到西跨院,听见嫡母的厢房传来瓷器碎裂声:“废物!连碗安神汤都送不进去,留你们何用?”刘妈妈的声音带着哭腔:“夫人息怒,定是那小蹄子察觉了……”
推开闺房木门,蝉儿正躲在衣柜里发抖,发间沾着厨房的灶灰:“小姐快走!夫人带着账房先生来了,说您私通外男,要搜房!”话音未落,院子里已传来脚步声,嫡母的石青褙子闪过雕花槅扇,我慌忙将玉佩塞进妆匣底层的暗格——那是原主周蘅早已留好的机关,暗格内壁刻着极小的英文:“Cecilia,这里最安全”。
账房先生的算盘珠子打得山响,嫡母捏着我未绣完的并蒂莲绣绷冷笑:“好个清心寡欲的姑娘,针脚里竟缠着男子的头发。”她指尖挑起银灰色的发丝,我突然想起沈砚之昨夜冒雨奔跑时,被风掀起的鬓角正是这个颜色——分明是二十岁的少年,却有几缕银丝。
“夫人明鉴,”我突然跪下,指尖掐进掌心的痛觉让声音带了颤音,“那是前日在后园捡到的,原想绣个平安符给父亲大人……”话未说完,嫡母腕间的金镯子已甩在我脸上,火辣辣的疼。她身后的刘妈妈突然惊呼:“夫人!小姐的手帕!”
我低头看去,方才塞进袖中的、沈砚之写的字条边角露出,纸上狂草小楷在雨水中晕开,竟显出血色纹路——正是归墟殿的云雷纹。嫡母脸色骤变,劈手夺过字条,突然听见院外传来通报:“老爷回府!还有……沈公子来访。”
沈砚之跟着父亲走进院子时,我正被嫡母的婆子按着,发簪已被扯落。他月白长衫上沾着雨珠,看见我脸上的红痕,指尖不自觉地摸向腰间玉佩,眼中闪过三道金纹——与我在铜镜中看见的一模一样。
“表舅母这是何意?”他的声音带着寒意,从袖中取出张盖着应天府印的公文,“今日在衙署,恰好看见周大人呈递的《盐引疏》,其中提及淮北盐商私通倭寇,而牵头的‘海昌号’,正是表舅母娘家的产业吧?”
嫡母手中的字条“啪”地掉落,脸色青白交加。父亲接过公文时,我看见沈砚之冲我眨眼,袖中露出半块泛着青光的玉佩——他竟在混乱中调换了我妆匣里的玉佩,此刻真正的归墟钥,正贴着我的心微微发烫。
三月初十 亥初
蝉儿守在床前打盹时,我借着月光展开沈砚之塞在我掌心的纸船。展开的瞬间,纸船突然化作流光,在墙上投射出老朝奉的影像:“沈家公子的命火,早已在十年前耗尽。你每次穿越,都是用自己的寿数续他的命。若想彻底解开裂隙,唯有进入归墟殿,在‘时间镜’前找回最初的记忆……”
影像消失前,我看见少年时代的自己站在归墟殿门前,沈砚之握着我的手,掌心的云雷纹与平安扣共鸣,殿门缓缓开启。而门后涌出的光芒中,竟有无数个“我”在不同时空穿梭——有的穿着古装在绣楼刺绣,有的穿着现代校服在课堂打盹,每个“我”的腕上,都戴着那枚泛着蓝光的平安扣。
窗外,沈砚之的玉佩光芒透过雕花窗棂,与我的平安扣遥相呼应。我摸着腕上的双鲤结,突然明白:所谓穿越,从来不是偶然,而是两个灵魂在时光裂隙中的相互追寻。周蘅是我,又不是我,她用尽几世轮回,只为将真正的“本源”带回苍澜,解开归墟殿的终极秘密。
子夜时分,平安扣突然发出强光,映出梳妆台上的铜镜里,出现了现代世界的场景:医院病房里,“我”躺在病床上,心电监护仪显示心跳平稳,床头摆着《明史》和翡翠平安扣的照片。而照片上的平安扣,正与我腕上这枚一模一样。
原来,我从未真正离开过现代,也从未真正属于古代。归墟殿的裂隙,是连接两个世界的脐带,而我和沈砚之,是同时在两个时空存在的“双生锚点”。当指尖划过镜中现代的“自己”,镜面上突然浮现出一行小字:“第十八次轮回,归墟殿将在月食夜开启,带上双玉,来找我。”
蝉儿在梦中翻了个身,我吹灭油灯,任由玉佩的青光笼罩整个房间。明日,月食将至,而我即将走进那扇存在于时空裂隙中的殿门,去见——或许是过去的自己,或许是未来的沈砚之,又或许,是所有轮回中,那个一直在寻找答案的灵魂。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