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失语小镇 · 欢迎来到词汇地狱
纯白空间里，那行带着嘲讽笑脸的提示文字缓缓隐去，只留下空茫的、令人不安的寂静，以及那股挥之不去的廉价空气清新剂味。
“所以……”墨多多第一个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身上不存在的灰尘，语气里充满试探性的、死灰复燃的好奇，“我们真的……穿越了？就像小说里那种？接下来是不是该有个‘系统’出来发任务？或者至少来个引导精灵？”
仿佛是为了回答他，正前方的“墙壁”再次水波般荡漾，新的文字浮现：
【新手缓冲区基础功能解锁。】
【1.休整：意念想象基本生活设施（仅限桌椅、床铺、简单食物与水）。安全屋将尽力模拟。备注：味道随机，敬请谅解。】
【2.信息查询：可于心中默念关键词，获取关于‘遗忘之隙’基础规则、当前副本预告等非核心信息。】
【3.副本选择：鉴于您是初次体验的‘萌新玩家’，第一个副本将由系统贴心分配，以帮助您更好适应。】
【距离强制传送至首个副本还有：11小时59分47秒。】
【请妥善利用时间，建议优先进行规则查询与团队建设（如有必要）。】
“萌新玩家……”唐晓翼嗤笑一声，揉了揉还在隐隐作痛的手腕——那是被日晷“粘住”的后遗症，“这系统的用词风格，真是烂得清新脱俗。”
“意念想象？”虎鲨瞪着眼睛，尝试集中精神。下一秒，他面前“噗”地出现了一张……粉红色的、带蕾丝花边的欧式高背椅。虎鲨的脸瞬间绿了：“这什么鬼东西！本大爷想象的是擂台！拳击台！”
“看来，”亚瑟已经优雅地坐在了一张凭空出现的、符合他气质的深蓝色天鹅绒扶手椅上，尽管身处如此超现实的境地，他依然保持着令人惊叹的镇定，“这个‘安全屋’的模拟能力，不仅有限，还可能带有某种……扭曲的解读。大家尽量想象得简单、明确些。”
婷婷面前出现了一张干净的书桌和一把木椅，她试着想象一杯热水，桌上立刻多了一个马克杯，里面液体的颜色和气味却接近稀释的柠檬味洗涤剂。她默默地把杯子推远了些。
扶幽面前则缓慢地凝聚出一张看起来像是用白色泡沫块拼接的工作台，上面还有几个似是而非的工具轮廓。他推了推眼镜，仔细研究起来：“材质未知能量转化效率很低……”
查理走到空间中央，它没有试图变出什么东西，而是抬起头，用清晰、冷静的语调开口——这声音在纯白空间里显得格外悦耳且令人安心，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当务之急，是弄清楚我们将要面对什么。‘信息查询’，关于第一个副本。”
众人屏息。墙壁上的文字变化：
【副本预告：失语小镇 · 声音的坟场】
【类型：规则探索/生存解谜】
【核心规则预告：在该副本中，一切‘定义性语言’及‘直接指称’将受到剥夺与惩罚。请谨慎使用你们的词汇。】
【通关目标：解除小镇的‘沉默诅咒’，或找到离开的‘钥匙’。】
【难度评定：初级（系统标注，仅供参考，最终解释权归副本本身所有）。】
【特别提示：有时，遗忘名字，是为了记住更重要的东西。祝你好运。】
文字消失，留下众人面面相觑。
“定义性语言？直接指称？”墨多多挠头，“什么意思？不能说‘桌子’‘椅子’？”
“恐怕不止。”亚瑟沉吟，“可能包括所有名词，甚至特定的动词、形容词……任何能够直接界定、描述事物本质的词汇。”
“那怎么说话？！”虎鲨嚷嚷起来，“难道要像哑巴一样比划？”
“或许正是要我们学习……另一种沟通方式。”婷婷若有所思，手指无意识地划过光滑的桌面，“用功能，用感受，用关联去描述。就像……在做一道永远没有标准答案的阅读理解题。”
“麻烦。”唐晓翼言简意赅地评价，他已经想象出一把看起来还算正常的黑色皮革扶手椅，瘫坐在里面，一副懒洋洋的样子，“所以第一个副本，是让我们集体变成结巴或者诗人？”
扶幽慢吞吞地举起手：“我可能问题不大”他平时说话就经常省略关键词，用指代和描述。
查理摇了摇尾巴：“重点在于‘惩罚’。预告中明确提到了‘惩罚’。什么样的剥夺会伴随惩罚？我们需要更详细的信息。查询：‘失语小镇惩罚机制’。”
墙壁闪烁了一下，显示：
【信息涉及副本核心规则，需进入副本后自行探索。温馨提示：亲身经历，记忆更深刻哦~ ^_^】
众人：“……”
“这系统绝对是个性格恶劣的家伙。”唐晓翼下了结论。
漫长的、带着焦虑和滑稽尝试的“安全屋时光”开始了。虎鲨跟一把他坚持认为是“擂台柱”的白色圆柱体较劲；扶幽试图“修好”他那张时不时消失一条腿的工作台；墨多多在尝试想象出炸鸡失败、得到一坨淡黄色软泥后彻底放弃了；婷婷和亚瑟则在努力从那些语焉不详的规则描述中分析出更多线索；查理安静地趴在婷婷脚边，耳朵不时抖动，似乎在捕捉这个空间里其他细微的动静。
唐晓翼大部分时间在闭目养神，只是偶尔，他会抬起那只按过日晷的手，盯着掌心，不知道在想什么。
时间在纯白中流逝得毫无实感。直到墙壁上再次浮现巨大的、闪烁的倒计时数字：
【传送准备：10、9、8……】
“要来了！”墨多多跳起来，紧张地咽了口唾沫。
虎鲨握紧拳头，摆出迎战姿势。扶幽抓紧了他那件睡衣口袋——里面鼓鼓囊囊，似乎塞了些从工作台上“抢救”下来的不明白色碎块。
婷婷深吸一口气，站直身体。亚瑟整理了一下并不存在的衣领。查理站起身，目光锐利。
唐晓翼终于从椅子里站起来，伸了个懒腰，骨头发出轻微的咔哒声。“行了，”他说，嘴角勾起一抹惯有的、带着挑衅和兴味的弧度，“让我们去看看，这个‘初级’副本，到底有多‘体贴’。”
【2、1、0。】
【祝您旅途愉快。】
强烈的失重和眩晕感再次袭来，但比上一次短暂得多。
仿佛只是眨了一下眼，又仿佛经过了漫长的黑暗隧道，脚下一实。
光线涌入眼帘，伴随着一股陈旧的、混合了尘土、旧纸张和淡淡霉味的空气涌入口鼻。
他们站在了一条街上。
一条极其安静的街。
天空是永远灰蒙蒙的黄昏色调，不见太阳，却有均匀而黯淡的光源。街道两旁是歪歪扭扭、色彩褪尽的木制或石砌房屋，窗户大多污浊不清，偶有几扇后面似乎有苍白的脸一闪而过。路面是坑洼的土路，长着枯黄的、硬邦邦的杂草。
绝对的寂静。没有风声，没有虫鸣，没有人声。仿佛整个世界都被罩在一个巨大的隔音玻璃罩里。
“这……就是失语小镇？”墨多多压低声音，仿佛怕打破这里的宁静，“果然一点声音都没有……”
他话音未落。
街道尽头，一扇破旧的木门“吱呀”一声打开了。
一个穿着灰色粗布袍子、身形佝偻的老妇人走了出来。她低着头，手里挎着一个空篮子，步履蹒跚地朝着他们的方向走来。
所有人的心提了起来，警惕地看着她。
老妇人慢慢走近，在距离他们大约五米的地方停下，缓缓抬起头。
她的脸上布满深深的皱纹，眼睛浑浊，没什么神采。她张开嘴，似乎想说话。
墨多多下意识地屏住呼吸，准备听到某种嘶哑或古怪的声音。
老妇人喉咙里发出一阵艰难的、漏气般的“嗬嗬”声，然后，一个干涩的、像两块砂纸摩擦的嗓音，极其缓慢、极其费力地吐出了几个音节：
“你……们……新……来……的……东……西？”
东西？
她称他们为“东西”？
还没等他们理解这奇怪的称呼和更奇怪的语调，老妇人那浑浊的眼睛，忽然极其迅速地、挨个扫过他们的脸。当她的目光扫过唐晓翼、亚瑟和查理时，似乎微微停顿了零点一秒。
然后，她像是完成了某种确认，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变化，重新低下头，挎着空篮子，继续蹒跚着，从他们身边走过，走向街道的另一头，很快消失在另一片灰蒙蒙的建筑阴影里。
从头到尾，她没有再看他们第二眼。
“她……叫我们‘东西’？”墨多多愕然，“而且她说话……好慢，好费劲。”
“不止。”查理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警惕，“她似乎无法流畅使用语言。‘新来的东西’这个指代本身，就避开了‘人’‘旅行者’这类直接称谓。她在遵循规则。”
“而且，”婷婷补充道，眉头紧蹙，“她看我们的眼神……不像在看同类。更像在看……物品，或者背景的一部分。”
亚瑟环顾四周：“看来，这个小镇的‘失语’，不仅仅是‘沉默’那么简单。语言能力的退化或扭曲，似乎影响了认知。”
唐晓翼没说话，他的目光落在了街道旁一栋房子的墙壁上。那里贴着一张残破的布告，布告上的字迹已经模糊不清，但依稀能看出是一些规整的印刷体，与安全屋里系统的字体截然不同，更像是一种久远文明的遗留。
“过去看看。”他率先朝布告走去。
布告的内容让他们心中一沉。
上面用那种古老的字体写着一些片段，夹杂着意义不明的符号：
“……禁绝直称之名……”
“……言出则忘，慎之……”
“……心像可通，意会为桥……”
“……钟楼纳声，静默永存……”
最后一行较大的字写着：
【违者将失其言，继而失其忆，终与静默同化。】
“失其言……失其忆……”墨多多念着，声音有点发颤，“和静默同化？变成刚才那个老婆婆那样？”
“恐怕是的。”亚瑟面色凝重，“而且这个过程可能是渐进的。‘言出则忘’——每说错一次，可能就会遗忘一些东西。”
“钟楼。”婷婷指着布告，“‘钟楼纳声，静默永存’。这可能是关键。钟楼在哪里？”
仿佛是为了回应她，小镇深处，忽然传来一声沉重、喑哑、仿佛锈蚀了千百年的——
“咚……”
钟声？不，那更像是一块巨大的朽木，被无力地撞击了一下所发出的、沉闷到让人胸口发闷的响声。
仅仅一声之后，再无动静。
但所有人都感觉到了，那声钟响传来的方向，似乎就是这灰败小镇某种压抑力量的核心。
“看来，”唐晓翼扯了扯嘴角，看向钟声传来的方向，那里隐约能看到一个比其他建筑都要高、都要破败的尖顶轮廓，“我们的‘贴心’新手副本，已经迫不及待地把最终目标地标亮给我们看了。”
他话音刚落，距离他们最近的一扇窗户后面，那块污浊的玻璃上，忽然缓缓浮现出一行水雾凝结成的字迹，字迹歪斜，却清晰可辨：
【新来的。】
【记住。】
【不要说。】
【它的。】
【名字。】
字迹停留了几秒，然后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抹去，消失不见。
窗户后面，空无一人。
一股寒意，顺着每个人的脊椎慢慢爬升。
这个小镇，并非空无一人。那些沉默的居民，正在用这种诡异的方式，“注视”并“提醒”着他们。
而他们甚至不知道，“它”指的是什么。
冒险，或者说，在规则刀尖上的生存之舞，从这令人毛骨悚然的“欢迎”中，正式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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