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轱辘刚在考场外的青石长街上停稳,李云凡便率先掀帘跳下车,回身弓腰,小心翼翼地将最兴来从车厢里抱了下来,手掌还不忘护着小家伙的后脑勺。珍珍随后踩着雕花脚凳落地,素色罗裙被晨风拂起浅浅一角,她抬手理了理鬓边被风吹乱的碎发,抬眼望向考场那扇朱红漆大门,又转头看向李云凡,眼底满是不放心。
不远处的人群里,盛家人的目光齐刷刷地黏了过来。林噙霜瞥见珍珍的身影,指尖下意识攥紧了手中的织锦帕子,脚步微微一动,刚想上前见礼搭话,可余光扫到珍珍身后随行的宫人,终究还是抿了抿唇,将迈出去的步子又收了回来,只低着头,远远立着。盛纮的视线则死死锁在最兴来身上,瞳孔骤然一缩,惊得险些失声,心头掀起惊涛骇浪:这不是赵昕小殿下吗?难不成当年宫里的传言竟是真的?小殿下根本没在宫中教养,反倒在包拯府上?他越想越心惊。
这边,珍珍伸手替李云凡理了理微皱的衣襟,指尖轻轻拍了拍他的肩头,语气带着最后一遍叮嘱,眉眼间满是认真:“那你进去吧!记住我的话,放平心,别慌神,写多少算多少!”
最兴来立刻踮起脚尖,小手也拽住李云凡的衣摆,奶声奶气地学舌,一字不差,小脸上还透着股认真劲儿:“记得我的话!”
李云凡被他这副小大人的模样逗笑,伸手捏了捏他圆嘟嘟的腮帮子,无奈地叹了口气:“你这小家伙,现在都快学成跟你姐姐学舌的了,最兴来!”
最兴来立刻皱起小脸,挣开他的手,转头眼巴巴地看向珍珍,委屈巴巴地晃着她的衣袖辩解:“我哪有,对吧?姐姐!”
珍珍忍着笑,故意板起脸,一本正经地帮腔,还伸手揉了揉最兴来的发顶:“呀!他哪有?我们最兴来明明说得很对!学舌也是学得有模有样!”
李云凡笑着摇头,临转身前又不放心地回头,脚步顿住,反复叮嘱:“记住了,等我考完一定要来接我啊!可不许忘了!”
“放心吧,云凡哥!”最兴来立刻挺起小胸脯,声音响亮得很,一脸笃定地拍着胸口保证,“我到时候第一个站在最前面等你!一准儿让你第一眼就看见我!”
看着他这副大言不惭的模样,珍珍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声来。李云凡更是无奈地揉了揉他的头发,哭笑不得地劝道:“还是站到最后面吧,我怕到时候人挤人,把你这小不点给挤得摔在地上,哭鼻子可没人哄你。”
考场的钟声连响两日,贡院内外静得只余笔墨摩挲纸页的沙沙声。另一边的盛府却是香火缭绕,佛堂里的烛火彻夜不熄,全家老小跪在蒲团上,从观音菩萨拜到城隍土地,但凡能叫得上名号的神佛,挨个叩拜了个遍,嘴里还絮絮叨叨念着祈福的话,只求长枫和长柏能顺遂考中。
谁料这边祈福的余烟还没散尽,包拯府上已是一片紧张。
一封封蜡的急信被快马送抵,包拯捏着信纸的指尖骤然收紧,指节泛白,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整个人都愣在了原地。他猛地回过神,重重一拍桌案,砚台里的墨汁都溅出几滴,扬声嘶吼道:“展昭!速带一批精干人手,随我去城外!快!我娘他们出事了!”
展昭刚巡街回来,一身劲装还沾着风尘,闻声立刻大步闯入,手按在腰间佩剑的剑柄上,神色凝重如铁:“大人!出什么事了?这般十万火急?”
包拯将信纸狠狠拍在桌上,信纸被震得翻飞,他的声音里裹着难掩的焦灼与后怕,额角青筋都跳了起来:“我娘方才托人传信!他们在路上遇上了劫匪,万幸被人救了下来!”
他喉结狠狠滚动了一下,语气更急,连呼吸都乱了:“可救我娘的那人,救下他们没多久就晕了过去!我娘发现他中了毒!眼下他们正往汴京城赶,估摸着这会儿已经快到城外了!快!立刻随我去接人!迟一步都怕有闪失!”
这话刚落,珍珍恰好掀帘进来,脚步一顿便沉声道:“我跟你们一起去。”
包拯猛地回头,眉头紧锁,语气斩钉截铁:“不行!你留在府上,把要用的药材、伤药、干净被褥全预备妥当,务必看好最兴来。我不在府中,难保不会有人趁机生乱。他们路上耽搁,说不定今天到不了城外,我得在那边守着才安心。我会即刻入宫告假,云凡考完出来,还得靠你去接。”
珍珍看着他焦灼的神色,心知事态紧急,便不再坚持,点头应道:“好,府里的事我来安排,你们放心去。”
包拯再不耽搁,朝展昭使了个眼色,二人当即领着精干人手,策马扬尘而去。
这一去,果真第一天没有半点音讯。
第三日晌午,贡院的钟声终于敲响,考试散场。李云凡随着人流走出,踮脚在拥挤的人潮里张望半晌,却没瞧见熟悉的身影,心里正犯嘀咕,就听见不远处有人喊他的名字。
他循声望去,才看见珍珍正牵着最兴来,站在街角的老槐树底下朝他挥手。
李云凡快步走过去,刚要开口,最兴来就抢先一步垮着小脸抱怨:“云凡哥!我本来想站在最前面等你的,哪想到人那么多!我使劲往里挤,姐姐硬是把我拉回来了,还说再往里挤,被人踩到脚指头都活该!不然我才不会站这么远呢!”
珍珍无奈地摇摇头,伸手拂去李云凡肩头的灰尘,轻声道:“路上出了点事,耽搁了,没让你久等吧?”
珍珍应了声,立刻攥紧最兴来的小手,快步迎上李云凡,三人并肩往府里赶。
刚走没两步,最兴来就皱紧小鼻子,小手在鼻尖使劲扇了扇,踮着脚尖凑到李云凡身侧闻了闻,一脸嫌弃地嚷嚷:“哥,云凡哥,你身上都臭了!”
李云凡哭笑不得地抬手揉了揉鼻尖,无奈地叹了口气,指尖还不忘刮了下最兴来的脑门:“三天没梳洗,你觉得能不臭吗?幸好我带了身干净衣裳进考场换了,不然更没法见人。”
“家里已经给你备好热水了,回去就赶紧洗漱。”珍珍回头看了他一眼,眉梢眼角带着几分心疼,脚步又加快了些。
“好嘞。”李云凡应着,脚下步子轻快了几分,只盼着赶紧冲个澡。
谁知刚进府门,就瞧见院里人来人往,仆役们端着药碗、捧着干净布条匆匆穿梭,满院都是药香混着脚步声。李云凡顿时愣住,脚步猛地顿住,脸上的笑意也收了回去,诧异道:“这是怎么回事?”
珍珍的神色瞬间沉了沉,语速也快了几分:“我娘他们回来了,不过路上遇上了劫匪,幸好有人救了他们。只是那救人的恩人,中了毒,现在还在屋里躺着呢。我去接你的时候,他们刚到府门口。”
她转头看向李云凡,伸手推了推他的胳膊,叮嘱道:“你先回房洗漱,换身干净衣裳,我得先过去看看情况。”
说着,珍珍又看向身旁的最兴来,眉头轻轻蹙起,犹豫了一瞬:“算了,最兴来,你也跟我一起吧,让你自己回房,姐姐实在不放心。”
最兴来立刻挺起小胸脯,小手叉着腰,不服气地嘟囔,小脑袋还微微昂着:“有什么不放心的,丫鬟嬷嬷都跟着我呢。”
“那也不行。”珍珍伸手牵住他的小手,轻轻捏了捏,语气带着几分不容置疑的温柔,眼底却满是担忧,“等你再长大些,想自己回房再自己回。走,跟姐姐一起去瞧瞧,也让你见见那位见义勇为的恩人。”
包母的目光落在珍珍身旁的最兴来身上,先是愣了愣,随即眉眼弯起,笑着朝他招了招手。珍珍连忙牵过最兴来的小手,将他往前推了推,语气亲昵地介绍:“娘,这是小皇子赵曦,小名最兴来,平日里都在府里跟着我呢。”
最兴来仰着圆乎乎的小脸,规规矩矩地挺直小身板,脆生生地拱手作揖,奶声奶气地问好:“包奶奶好,包伯母好,小哥哥你好!”
包拯的妻子见状,慌忙从凳子上站起身,连连摆手往后退了半步,脸上满是惶恐,声音都带着几分紧张:“使不得使不得,小殿下,我可经不起你这般称呼啊!折煞我了!”
最兴来眨巴着乌溜溜的圆眼,一脸茫然地歪着小脑袋,小嘴微微撅起,眉头轻轻蹙着,不解地追问:“为什么呀?别人都是这么叫的呀。”
他掰着胖乎乎的小指头,一本正经地念叨,语气里还带着几分委屈:“我有时候叫包大人,有时候叫包伯伯,珍珍姐姐还叫我父王赵伯伯呢,我这么叫有什么不可以的吗?”
话音落下,满屋子的人都被这孩子的天真直率逗得笑出了声,原本因恩人中毒而紧绷的气氛,也瞬间缓和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