寺庙的香火还凝在衣料纹路里,林噙霜带着盛长枫、盛墨兰跨进林栖阁时,雪娘迎上来的脸比檐下阴云还沉。
“小娘,卫小娘没了!”雪娘压低声音,字字戳心,“就在您离府第二天,大娘子去娘家辞别,老太太也出门上香,府里只留了几个管家婆婆。她本没到预产期,听说被明兰姑娘气着动了胎气,早产时一尸两命。”
林噙霜捻着佛珠的手没停,只是轻轻叹了口气,语气淡得像说旁人的事:“明知道的结局,倒也不意外。”
“娘,这…?”盛长枫皱眉追问,盛墨兰也攥着帕子,眼底满是惶然。
林噙霜拉着儿女进了内室,屏退下人后,才缓缓开口,声音里裹着后宅多年的凉薄:“记住,这深宅里就没有不含算计的日子。王大娘子性子直,平日里笨嘴拙舌的,难得精明这一回,倒真让她成了。”
她看向盛长枫,眼神锐利了几分:“若她真是个狠角色,你小娘我早就在这府里没立足之地了。我争宠不是为了自己,全是为了你们。墨兰是女儿家,这世道对女子本就苛刻,娘不得不多护着她;你是男子,只要肯读书上进,你爹又看重功名,将来考中个一官半职,哪怕只是个小吏,也能护住我和你妹妹。”
说到这儿,她忽然凑近,声音压得极低,几乎贴着儿女的耳朵:“尤其要防着老太太。别看她慈眉善目像尊菩萨,这事儿里定有她的影子。卫小娘一死,明兰没了亲娘,只能死心塌地跟着她,这不正是她想要的?”
“卫姨娘自己也该清楚,她天天只吃不动,胎大血亏,这孩子本就难保住。”林噙霜眼底闪过一丝晦暗,“她或许是想借着这孩子为明兰铺路,只是没料到会被气得早产,落得这般下场。”
“但咱们林栖阁半点干系都没有。”她话锋一转,语气笃定,“我没害过她,去寺庙也是你爹亲口应允的,有不在场的凭证。这事儿说到底,是大娘子难得的算计,说不定还有老太太在后面推波助澜——她早就想在收养个孙女在身边,华兰心向她,如兰不可能再送过去,她又瞧不上咱们,墨兰去不得,自然就只剩明兰了。”
想起当初的盘算,林噙霜轻轻摇头:“我本也想让墨兰去老太太跟前讨个前程,可转念一想,她向来不待见咱们这一脉,去了也是受委屈,便断了念头。”
她望着一双儿女,语气凝重:“长枫,你在前院有你爹照拂,尚可安稳;墨儿有娘在,我虽能护你几分,却也有限。你们该庆幸,大娘子是个不爱算计的,不然咱们这日子,只会更难。”
待儿女各自回房歇息,雪娘端来温茶,轻声道:“小娘,幸好您当初没接那管家牌,不然这次卫小娘的事,指不定要牵连到咱们头上。”
林噙霜接过茶盏,指尖触到微凉的瓷壁,眼底泛起一层水雾:“是啊,幸好没接。”她轻轻叹气,“当年若不是安兰被偷,我定会凭着那股子争强好胜的性子,把管家权攥在手里,想着掌权捞好处,护着她们。可自从我的安兰没了,我哪还有这个心思?”
她攥紧茶盏,指节泛白:“只是没想到,他们这次算计得这么狠。若是咱们林栖阁真掺和了卫小娘的事,回头紘郎追究起来,王若弗和老太太定会联手把罪责推到咱们身上,到时候咱们这一脉,怕是连翻身的机会都没有,只能等着被一笔算清,万劫不复啊。”
烛火摇曳,映着满室佛龛的剪影,林噙霜的声音里满是劫后余生的庆幸,又藏着为人母的坚韧与孤凉。
盛府正厅的气氛凝重得能拧出水来,王若弗刚跨进门,一身风尘裹挟着怒火直冲天灵盖,抬手就将随身的帕子摔在八仙桌上,厉声喝道:“到底是谁在府里无法无天?!卫小娘好端端的,怎么就一尸两命了?!”
管家婆子们吓得腿肚子发软,齐刷刷跪倒一片,七嘴八舌地回话,翻来覆去不过是“明兰惹卫小娘生气,动了胎气早产”的说辞。王若弗的目光像淬了冰,直直锁在角落里的明兰身上——那孩子缩着小小的身子,小脸惨白如纸,攥着衣角的手指都泛了青。
“明兰,你给我说清楚!”王若弗声音拔高,带着主母的威压,“你小小年纪,怎敢顶撞身怀六甲的小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