贴身嬷嬷跟着刘娥多年,最懂她的心思,闻言轻声劝道:“太后娘娘,皇后娘娘自小被娇惯着长大,性子本就烈,又有您护着,难免不知收敛。您能管得住官家的几分情面,却难改一个人的本性,这或许就是命数。”
刘娥闻言,眸色暗了暗,沉默片刻后,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怅然与自我怀疑:“你说……哀家当年执意选她做皇后,是不是从一开始就错了?”
她望着殿外飘落的海棠花瓣,想起当年为赵祯挑选后妃时的考量——郭氏出身将门,能为帝王稳固朝局,可她千算万算,却没算到这孩子的性子竟会这般骄纵无度,如今不仅没能为后宫带来安稳,反倒成了最大的隐患。
刘娥眼底翻涌着恨铁不成钢的怒火:“你说她可气不可气?要么为着官家宠幸哪位娘子便妒火中烧,要么为点芝麻绿豆的小事大闹一场,堂堂正宫皇后,竟屡屡与妃嫔们撕破脸争执,半点母仪天下的体面都不顾!”
她想起对珍珍的叮嘱,更觉心累:“哀家跟珍珍说,官家先是帝王,再是亲眷,那孩子一点就透,见了官家先行礼问安,规矩半点不乱。可她呢?这般大个人了,我耳提面命说了多少回,让她先记着皇后的身份,再谈夫妻情分,她怎么就偏偏不明白?”指尖划过榻沿雕花,语气添了几分怅然,“一个孩子尚且能听进提醒,说改就改,偏她油盐不进。我这心操得稀碎,她却半点不长进!”
贴身嬷嬷连忙上前替她顺气,低声劝道:“娘娘莫急。小郡主是包大人一手教养的,本就品行纯良,又年纪小、心性活,稍加引导便能懂事。可皇后娘娘……终究不是您从小带大的,性子早就定了根,想掰过来,哪有那么容易啊。”
这话戳中了刘娥的心事,她沉默片刻,眸色渐渐沉了下来。她心里明镜似的,受益对郭清悟的不满早已积重难返,如今又添了宫中毒害的嫌隙,这份怨气更是到了临界点。虽已归政放权,但后宫诸事、朝堂些许关节仍需她过问方能稳妥,可这份稳妥,绝不能用在包庇郭清悟上。
受益是她一手抚育长大的孩儿,母子情分早已刻进骨血,她怎能为了一个扶不起的皇后,跟自己的孩子撕破脸?更何况,郭清悟屡屡失度,这次更是触了帝王逆鳞,她若再强行维护,不仅护不住郭清悟,反倒会寒了受益的心,甚至动摇朝堂安稳。
想到这里,刘娥轻轻叹了口气,眼底的纠结渐渐散去,只剩一丝决绝——这后位能不能保得住,终究要看郭清悟自己的造化,她能做的,也只剩为她留最后几分体面了。
御书房内烛火昏黄,赵祯埋首批阅奏折时,张茂则轻步而入,将御花园郭皇后闹事、珍珍被吓得缩在太后身后的情形低声回禀。
赵祯握着朱笔的手一顿,重重叹了口气,眉宇间攒着化不开的失望与不耐,挥了挥手沉声道:“知道了,下去吧。” 郭清悟的骄纵早已耗尽他的容忍,如今连无辜孩童都受波及,这后位,他是真的不想再姑息了。
这日午后,珍珍正蹲在廊下看蚂蚁搬虫,张茂则忽然笑着走来:“郡主,官家有请。”
她跟着张茂则来到御书房偏殿,便见赵祯褪去了明黄龙袍,换了身素色青锦袍,脸上没了朝堂上的威严,反倒带着几分孩童般的狡黠。
“拜见官家。赵伯伯,你找我呀?”珍珍仰着粉雕玉琢的小脸,好奇地眨着眼睛。
赵祯俯身揉了揉她的发顶,声音压得极低,像在密谋什么趣事:“珍珍,想不想出宫去玩?”
珍珍的眼睛瞬间亮成了星星,可随即又耷拉下来,小眉头皱成一团:“可是太后娘娘说,不能私自出宫的……”
“咱们偷偷去,偷偷回,不让母后知道!”赵祯拍了拍胸脯,语气带着十足的蛊惑,“我带你去吃东京城最甜的梅花酥,看吹糖人、耍猴戏,比宫里有意思一百倍!”
“那……那太后娘娘知道了会骂人的。”珍珍攥着裙摆,犹豫得小脸蛋都皱了起来。
“骂我担着!”赵祯笑得爽朗,伸手刮了刮她的小鼻子,“有伯伯在,保准没人敢说你半句不是。”
珍珍被说得彻底心动,用力点了点头,小脑袋像捣蒜似的:“好!我想出去玩!”
赵祯立刻吩咐张茂则:“快,取一身寻常百姓家女童的布裙给郡主换上,再给朕备一身便服。” 又召来两名心腹护卫,低声叮嘱,“悄悄备车,从侧门出宫,莫要惊动任何人。”
张茂则手脚麻利,不多时便帮珍珍换了身浅蓝布裙,梳了个简单的双丫髻,褪去了郡主的华贵,倒像个灵气十足的小丫头。赵祯也换了身青灰色便服,掩去了帝王气度,看上去竟像个温文尔雅的读书人。
四人趁着午后宫中人稀,悄悄从侧门溜上马车。车轮碾过青石板路,渐渐驶离皇宫,珍珍掀开车帘,看着街上熙熙攘攘的人群、此起彼伏的叫卖声,还有琳琅满目的小玩意儿,小脸上满是兴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