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嬷嬷牵着珍珍的小手踏进宫门时，殿内檀香正浓。珍珍立刻站稳身子，学着包拯教的礼数，小小的身子微微躬身，脆生生道：“珍珍见过太后娘娘，愿娘娘康健万安。”

刘娥抬眸见她粉雕玉琢的模样，眉眼瞬间柔和下来，连忙招手：“珍珍快来，好孩子，不用多礼。”她亲自起身迎上前，温热的手轻轻握住珍珍微凉的软肉，拉着她在身边的锦榻上坐下，指尖还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

“你这是头一回落宫长住，宫里不比开封府自在，有什么不适或是想要的，只管跟身边这位李嬷嬷说。”刘娥抬手指了指立在一旁的嬷嬷，语气温软如絮，“李嬷嬷跟着哀家多年，妥帖得很，往后就专门照拂你起居。”

李嬷嬷连忙躬身应道：“郡主放心，老奴定当尽心伺候。”

珍珍仰头望着刘娥慈和的眉眼，心里的忐忑消了大半，乖乖点头：“谢谢太后娘娘，珍珍知道了。”

刘娥摩挲着她的发顶，想起近日宫中的风波，不由得轻轻叹了口气，语气里带着几分沉郁：“说起来，你这次入宫，倒是巧赶上了宫里整改。”她顿了顿，见珍珍懵懂地眨着眼睛，便放缓语速解释，“先前你跟你哥哥说的那些话，可帮了大忙了。官家听了包拯的禀报，立刻彻查后宫，这几日已经抓了好些不安分的宫人，搜出不少掺了东西的吃食、香膏。”

“这种阴私勾当，宫里不是头一回有了，只是以往没人敢声张。”刘娥的声音沉了些，“这回多亏你心细，无意间听了去，又告诉你哥哥，才没让更多人受害。那被搜出有问题吃食妃子，前些日子脸上起了满疹子，太医查来查去，最后才证实是吃错了东西，正是那些被人动了手脚的点心。”

珍珍听得小嘴微张，小手不自觉地攥紧了刘娥的衣袖，眼里满是惊讶：“那位娘娘……现在好了吗？”

“已经好多了，太医给开了药，疹子都退得差不多了。”刘娥拍了拍她的手背安抚，“你别怕，如今宫里查得严，有哀家和官家盯着，再没人敢耍那些歪心思。往后你在宫里，只管安心住着，凡事有我们给你撑腰呢。”

珍珍望着刘娥坚定的眼神，心里暖暖的，用力点了点头：“谢谢太后娘娘。”

刘娥指尖摩挲着珍珍柔软的发顶，目光却飘向殿外廊下缠绕的藤蔓，一声轻叹带着沉甸甸的无奈，似是压了许久的心事终于泄了一丝。

她亲自选定的郭清悟，出身将门，本想着能为受益稳固后位、安抚朝臣，可这孩子偏生养得骄蛮跋扈，半点不懂收敛。往日里争风吃醋、顶撞宫人也就罢了，有她护着，总能大事化小，可谁曾想，这次宫中毒害风波，竟也牵扯到了坤宁宫——她的贴身宫女被查出私藏致有害的药，虽无直接证据证明是皇后授意，可那心思昭然若揭，怎么也洗不清。

“哀家原以为，多护着她些，她总能明白分寸。”刘娥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对晚辈的失望，也藏着对局势的忧心，“可她偏生拎不清，仗着家世与哀家的庇护，行事越发没有顾忌。”

珍珍仰头望着她紧锁的眉头，小手轻轻攥住她的衣袖，小声安慰：“太后娘娘别伤心，皇后娘娘是不是……不是故意的？”

刘娥回过神，看着孩子纯真的眼眸，心里的郁结稍稍缓了些，却仍是摇了摇头：“骄纵惯了，便以为凡事都能随心所欲。可宫里最容不得的，就是这份不知天高地厚。”她顿了顿，语气里添了几分沉重，“官家本就对她不甚喜爱，先前便因她善妒易怒多有怨言，如今出了这等事，更是失望透顶。”

想到赵祯近日沉郁的脸色，刘娥心头一沉：“照这样下去，这后位，清悟怕是留不住了。受益怕是……又要跟哀家提废后之事了。”

这话出口，殿内的檀香似乎都凝滞了几分。她护了郭清悟这么久，原是想让后宫安稳，却没料到这孩子竟这般不争气，硬生生把自己的后路走绝了。一边是自己选定的皇后，一边是视如己出的帝王，夹在中间的滋味，唯有她自己知晓。

珍珍似懂非懂地听着，虽不明白“废后”意味着什么，却能感觉到太后的难过，便伸出小手，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像往常包拯安慰她那样，小声道：“太后娘娘别愁，赵伯伯会听您的话吧？”

刘娥看着她稚嫩的模样，勉强牵起一丝笑意，拍了拍她的小手：“傻孩子，官家是帝王，自有他的考量。”只是这话里的底气，连她自己都觉得不足。

刘娥抬手抚平珍珍鬓边的碎发，目光沉静却带着不容置喙的郑重，一字一顿道：“珍珍，把哀家的话记在心里——在这宫里，陛下先是帝王，才是你的伯伯。”

她指尖轻轻按在珍珍的小肩上，语气里藏着过来人的通透：“官家待你亲厚，疼你如亲侄女，这是你的福气。但福气要守得住，就得懂分寸。无论何时见了他，先该行的君臣礼不能少，先唤‘官家’，再论亲疏。尊卑乱不得，礼数失不得，这才是护着自己的根本，懂吗？”

珍珍望着太后眼底的认真，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小手攥着裙摆重复道：“先叫官家，再叫伯伯，不乱礼。”

刘娥这才露出一丝笑意，揉了揉她的发顶：“真是乖孩子。”

恰在此时，殿外太监的通报声传来：“官家驾到——”

珍珍立刻想起方才的叮嘱，连忙站直小小的身子，双手交叠放在身侧，规规矩矩地候在一旁，眼神里带着几分紧张，却更多是把太后的话记在心上的认真。

珍珍规规矩矩躬身行礼，脆生生喊了句：“拜见官家！”

赵祯连忙抬手虚扶，脸上漾着温和的笑意：“快起来，好孩子不必多礼。”他俯身揉了揉珍珍的发顶，语气亲昵又宽厚，“往后在宫里只管安心住着，别拘束。想要什么、想吃什么，或是有哪里住得不适，只管跟宫人说，或是直接寻朕、寻母后，都成，知道吗？”

珍珍用力点头，小脸上满是乖巧。

接下来几日，李嬷嬷寸步不离地跟着她，偶尔提点几句宫廷礼仪——珍珍本就被包拯教得有模有样，虽只学了几日，却已显得端庄得体，半点不怯生。

这日晨光正好，珍珍陪着刘娥到御花园散心。暖风拂过，海棠花瓣簌簌飘落，珍珍正踮着脚想去接，前方忽然传来一阵尖利的呵斥声，硬生生划破了园林的静谧：“废物！这点小事都办不妥，留你何用？！”

紧跟着便是瓷器碎裂的脆响，夹杂着宫女抽抽搭搭的求饶：“皇后娘娘饶命，奴婢真的不是故意的！”

刘娥脸上的笑意瞬间敛去，眉头紧紧蹙起，眼底掠过一丝不耐。李嬷嬷也变了脸色，连忙上前半步低声道：“太后，是坤宁宫的主子……”

刘娥轻轻摇了摇头，语气里满是失望与无奈：“除了她，还能有谁。” 前两天才在她宫里搜出那些见不得人的东西，官家虽看在她的面子暂未深究，可这孩子半点不知收敛，竟还在御花园当众撒泼骂人，真是扶不起的阿斗。

珍珍被那凌厉的语气吓得缩回手，紧紧攥住刘娥的衣袖，小身子微微发颤，眼神里满是懵懂的惊惧——她从未见过这般凶的人，比开封府门口拦路的恶霸还要吓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