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四点的训练馆空无一人，只有单崇的喘息声在空旷的场地内回荡。他躺在垫子上，双手紧握膝盖，冷汗顺着太阳穴滑落。又是一阵尖锐的疼痛从腰椎窜上来，像一把烧红的刀插进脊椎缝隙。
"再来一次。"他咬紧牙关，强迫自己站起来，走向平衡训练器。
医生的话在耳边回响："你的L4-L5椎间盘突出比上次更严重了，单先生。如果继续高强度训练，不排除神经永久损伤的可能。"
单崇将手机调成静音，屏幕上是杨总发来的最后通牒：「表演赛前我们需要看到你的状态，周一安排测试。」
他踏上平衡板，开始做基础动作。左腿突然一阵无力，整个人向前栽去。单崇本能地用手撑地，手腕传来熟悉的刺痛——旧伤又来了。
"该死！"他锤了下地板，回声在训练馆内扩散。
两周了。自从那晚从卫初公寓离开后，两周没有任何联系。单崇每天拿起手机无数次，打好的信息又删掉。他不知道该说什么——道歉？解释？还是坚持自己的决定？
更让他心烦的是，回忆录的终审期限快到了，出版社开始催稿。单崇翻看过卫初发来的终稿，每一页都像在提醒他那天的争吵。卫初的文字依然完美，客观而深刻地捕捉了他的职业生涯，甚至加入了表演赛的章节，但字里行间少了之前那种温度。
单崇艰难地爬起来，一瘸一拐走向更衣室。镜子里的男人面色苍白，眼下是深重的阴影。他打开储物柜，药瓶哗啦啦滚出来——止痛药、肌肉松弛剂、消炎药...这些成了他最近的日常补给。
手机屏幕亮起，是助理小林的消息：「单总，杨总那边又催宣传方案了，市场部问能否沿用卫先生之前那版？」
单崇的手指悬在屏幕上。卫初的宣传方案确实出色，但自从吵架后，公司就暂停了与那版方案相关的所有工作。他回复：「用吧，注明创意顾问。」
放下手机，单崇慢慢脱下训练服。热水冲在紧绷的肌肉上，暂时缓解了疼痛。他闭上眼睛，水珠顺着脸庞滑下，分不清是水还是泪。
卫初现在在做什么？还在生气吗？有没有...想他？
单崇摇摇头，关掉水龙头。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表演赛在即，公司存亡在此一举。他必须专注。
即使代价是再也无法正常行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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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初将第十杯咖啡放在桌上，电脑屏幕的光在黑暗中显得格外刺眼。出版社的编辑意见邮件像刀子般插在文档中间：
「人物内心挖掘不够深入...关键转折点缺乏情感冲击力...建议重写第三、五、七章...」
重写。几乎等于推翻两个月的工作。卫初揉揉太阳穴，视线因为疲劳而模糊。自从和单崇吵架后，他几乎把自己埋在工作和书稿里，仿佛这样就能忘记胸口那个空洞的感觉。
手机震动起来，王雯的名字跳出来。卫初犹豫了一下才接听："喂？"
"卫初！你猜我刚从哪回来？"王雯的声音充满记者特有的兴奋，"崇雪科技的内部测试赛！单崇真的要复出了！"
卫初的手指瞬间收紧，咖啡杯差点翻倒。"他...看起来怎么样？"
"老实说，不太好。"王雯的声音低了下来，"完成基础动作都很勉强，落地时明显有疼痛反应。我听说他最近一直在秘密训练，医生都警告过他。"
卫初的胸口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那个固执的、不要命的傻瓜！他几乎要抓起外套冲出门去，但自尊心让他坐回椅子上。
"他...有提到回忆录吗？"卫初轻声问。
"没有。不过我看到他助理拿着一摞打印稿，应该就是你写的书。卫初，你们怎么了？之前不是挺好的吗？"
卫初不知该如何回答。他和单崇之间算什么关系？朋友？作者与采访对象？还是那两次几乎发生的吻所暗示的，更复杂的东西？
"只是工作分歧。"他最终说道，"关于书的内容。"
"哦？"王雯的语调突然变得微妙，"那你知道赵峰在圈子里散布谣言，说你接近单崇只是为了获取独家素材吗？"
卫初的血液瞬间冻结："什么？"
"他说你早有预谋，利用单崇对你的信任获取内部信息，打算在书里爆黑料。"王雯叹了口气，"我当然不信，但这谣言传得挺广。"
卫初的眼前浮现赵峰那张充满敌意的脸。原来如此，这就是他的报复。"单崇...相信这些吗？"
"不确定。但他最近确实变得很封闭，除了训练谁也不见。"王雯顿了顿，"卫初，如果你在乎他，也许该主动联系一下。"
挂断电话，卫初盯着手机屏幕发呆。单崇会相信那些谣言吗？他会认为卫初的关心都是伪装吗？
窗外，雨滴开始敲打玻璃。卫初想起那个暴雨夜，单崇停下车救了他的情景。那时的单崇是个陌生人，却愿意为一个病发的路人冒雨送医。现在的单崇，宁愿赌上健康也不愿向他求助。
卫初点开通讯录，光标停在单崇的名字上。手指悬在"拨打"键上方，久久未能落下。
自尊和担忧在内心撕扯。最终，卫初退出了通讯录，转而打开文档。他必须先把出版社的要求处理好，再想其他事。但屏幕上那些文字全都变成了模糊的符号，无论如何也看不进去。
雨声渐大，像极了他们初遇那晚的暴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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单崇的膝盖在踏入会议室时发出一声不祥的"咔嗒"声。他强忍疼痛，保持着平稳的步伐走向座位。杨总和几位投资人已经等在那里，表情严肃。
"单总，你迟到了。"杨总——一个五十多岁、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的男人——冷淡地说。
"抱歉，路上堵车。"单崇撒谎道。真相是他早上几乎无法起床，花了半小时才勉强站起来。
会议桌中央放着崇雪科技的新品样品——一款革命性的智能滑雪板。单崇本该为此骄傲，但现在他只感到深深的疲惫。
"我们看了昨天的测试录像。"一位投资人开门见山，"老实说，单总，你的状态令人担忧。"
单崇的手指在桌下攥紧："表演赛只需要基础动作，我能完成。"
"问题不在这里。"杨总推过一份文件，"董事会认为，即使表演赛成功，以你目前的身体状况，长期代言公司产品也不现实。我们建议...换个方向。"
单崇扫了一眼文件，血液瞬间冰冷："收购？"
"合并。"杨总纠正道，"雪峰体育愿意保留崇雪品牌，但需要重组管理层。"
雪峰体育——赵峰的公司。单崇的旧队友，现在成了趁火打劫的商人。他几乎要冷笑出声，但腰椎突然一阵剧痛，让他的表情扭曲了一瞬。
"我需要考虑。"他咬着牙说。
"表演赛前给我们答复。"杨总站起身，"顺便，那本回忆录进展如何？我们希望能配合宣传周期出版。"
单崇想起卫初发来的终稿，那些被出版社要求"重写"的章节。他本该联系卫初讨论，但自从那晚争吵后，他们再没说过话。
"按计划进行。"他简短地回答。
离开会议室，单崇几乎站不稳。助理小林赶紧扶住他："单总，要不要去医院？"
"不用。"单崇摇头，"帮我约张医生，打封闭针。"
"又打？张医生说间隔太近会有风险..."
单崇的眼神让小林咽下了后半句话。他知道单崇的脾气——一旦决定，十头牛都拉不回来。
回到办公室，单崇瘫在椅子上，冷汗浸透了衬衫。他打开抽屉，取出止痛药干吞了两粒。抽屉深处，卫初最初设计的宣传方案静静躺着。单崇轻轻抚过那些纸张，仿佛能触摸到卫初的思绪。
他拿起手机，翻到通讯录。卫初的名字旁边是一张小小的照片——在山间木屋时他偷偷拍的，卫初坐在壁炉前专注打字的侧脸，火光为他苍白的皮肤添了一抹暖色。
拇指悬在"拨打"键上方，单崇犹豫了。说什么？道歉？但除非他放弃复出，否则卫初不会接受的。而放弃复出意味着放弃公司，放弃多年心血...
手机突然震动起来，来电显示"张医生办公室"。单崇叹了口气，接通电话，安排明天的封闭针注射。
至少疼痛会暂时消失。至于心里的那个空洞，他早已学会与之共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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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初盯着出版社主编林姐的办公室门，深呼吸三次才敲门。他通宵修改的书稿装在公文包里，重达千斤。
"进来。"林姐的声音传来。
林姐是个四十多岁的精明女性，眼镜后的目光锐利如鹰。她示意卫初坐下，直接拿起那份修改稿翻看。
"第三章节改了吗？"
"改了，从第35页开始。"
"情感转折呢？"
"新增了两个小节，在第87和88页。"
林姐快速浏览着，眉头越皱越紧。卫初的手指不自觉地绞在一起。他已经尽力按照要求修改了，但心里明白——这不是他和单崇最初想要的那本书。
"卫初，"林姐终于放下稿子，"这还不够。"
"哪里不够？我按照编辑意见——"
"技术上是的，但灵魂呢？"林姐摘下眼镜，"最初你交来的样章有种罕见的真实感，就像...就像作者真正理解和关心他的主人公。现在这些修改，虽然专业，但失去了那种温度。"
卫初哑口无言。林姐说得对。自从和单崇吵架后，他再也无法用同样的热情投入写作。每次打开文档，那些争吵的话语就会回响在耳边。
"我听说了一些传闻。"林姐的语气突然变得微妙，"关于你和单崇的关系。"
卫初的心跳加速："什么传闻？"
"有人说你接近他只是为了获取独家素材，有人则说你们...关系特殊。"林姐直视卫初的眼睛，"无论哪种情况，都影响了这本书的质量。"
血液冲上卫初的脸颊："那都是谣言！我从未——"
"我相信你的专业性。"林姐抬手打断他，"但事实是，现在的稿子不如初期。也许你需要和单崇再谈谈？"
卫初低下头。和单崇谈谈？在那次争吵之后？在那些谣言蔓延之后？
"我会...考虑。"他最终说道。
走出出版社大楼，阳光刺得卫初睁不开眼。他站在台阶上，突然不知该往哪里去。回家继续修改稿子？去找单崇澄清谣言？还是干脆放弃这一切？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是王雯发来的消息：「刚听说单崇明天要打封闭针参加测试，他的医生极力反对。你确定不跟他谈谈吗？」
卫初的手指颤抖起来。封闭针——那意味着单崇的伤势已经严重到需要药物麻痹疼痛才能行动。而他竟然还要参加测试？
站在人来人往的街头，卫初突然感到一阵窒息般的孤独。他和单崇明明那么在乎对方，却被自尊、误会和外界压力隔开。单崇宁愿伤害自己也不愿求助，卫初则因为害怕被拒绝而不敢主动联系。
多么可笑又可悲的一对。
卫初抬头看向天空，阳光透过泪水变得模糊。他必须做出决定——是继续固执地等待单崇低头，还是冒险再次靠近，即使可能再次受伤。
深吸一口气，卫初解锁手机，拨通了那个他早已背熟却两周未打的号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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