锈迹斑斑的铁皮工具箱躺在床底,苏念每次掀开床板,都能闻到一股混合着机油与铁锈的味道。箱角凹陷处,还粘着半块风干的创可贴,那是爸爸最后一次修台灯时留下的。
七岁那年,妈妈带着她改嫁。新家的玄关摆着双沾着水泥灰的劳保鞋,苏念躲在妈妈身后,看着那个身材高大的男人局促地搓着手。“以后我就是你爸。” 他咧嘴笑,露出被烟熏黄的牙齿,手里攥着个哆啦 A 梦的毛绒钥匙扣。
苏念从来不叫他爸爸。即便他会在暴雨天背着她蹚过积水的街道,即便他把红烧肉都夹进她碗里,即便他熬夜修好她摔碎的八音盒。“别碰我东西!” 她冲他吼,看着他缩回手时袖口露出的烫伤疤痕,突然想起妈妈说过,那是他在工地救工友时留下的。
高三那年冬天,苏念的自行车链条断了。寒风里,她蹲在路边抹眼泪,突然听见熟悉的摩托车声。男人裹着军大衣跳下来,粗糙的手冻得通红,却熟练地从工具箱掏出扳手。“早说啊。” 他嘟囔着,哈出的白气在路灯下氤氲,苏念第一次发现,他鬓角的白发不知何时已经这么多了。
意外发生在她高考前一周。工地的钢筋突然坠落,男人推开工友的瞬间,被砸中了后脑勺。当苏念赶到医院时,监护仪的声音刺得她耳膜生疼。昏迷中的男人还紧紧抓着个牛皮纸袋,里面是整整齐齐的复习资料,边角被摩挲得发毛。
“爸,你醒醒。” 这是她第一次喊出这个字,却再也换不回那双温暖的手。整理遗物时,她在工具箱底层发现个铁皮盒,里面全是她从小到大的奖状,还有张字条:“念念考大学的钱,爸都攒好了。”
如今,苏念成了一名老师。每次路过五金店,她总会驻足片刻。橱窗里的工具箱闪着金属冷光,恍惚间,她又看见那个佝偻的身影,蹲在路灯下,一边哼着跑调的老歌,一边用布满老茧的手,为她修补着生活的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