疼。
喉咙像是被人塞进了一把烧红的铁钉,四肢百骸的剧痛让她在黑暗中痉挛。最后一刻的记忆停留在永寿宫斑驳的梁柱上,乾隆明黄色的衣角擦过她指尖,太监尖利的嗓音刺破耳膜:"卫氏,赐鸩酒——"
"哐当!"
铜器坠地的声响惊得她猛然睁眼,青砖地上滚动的青铜烛台泛着冷光。卫嬿婉跪坐在启祥宫偏殿的阴影里,掌心被烛油烫得发红。她怔怔盯着铜烛台映出的面容——两颊尚带着少女的圆润,眼角还没有被岁月刻上细纹。
"作死的小蹄子!"金玉妍贴身宫女贞淑的呵斥劈头砸来,绣着缠枝莲的旗装下摆扫过她鼻尖,"嘉主子要用的烛台你也敢摔?"
卫嬿婉指尖狠狠掐进掌心。是了,乾隆八年十月十七,金玉妍诞育四阿哥永珹那日。前世她因失手摔了烛台,被罚跪在雪地里三个时辰,从此落下腿疾。
"奴婢这就去取新的。"她伏身时瞥见窗外飘雪,前世冻得青紫的膝盖仿佛又在隐隐作痛。铜镜映出贞淑刻薄的脸——这个玉氏医女出身的陪嫁,此刻正抱着手炉倚在门框上,发髻间插着金玉妍赏的赤金玛瑙簪。
卫嬿婉突然抓起烛台往地上一砸,烛芯迸出的火星"噼啪"溅在帷幔上。贞淑尖叫着后退时,她已经提起裙摆冲出门:"走水了!快去禀告嘉主子!"
混乱的脚步声从四面八方涌来。卫嬿婉逆着人群往东暖阁跑,雪粒子扑在脸上化作冰水。转过回廊时撞上个硬邦邦的胸膛,食盒里的鸡汤泼了她半身。
"对不住!"年轻侍卫的声音惊得她浑身一颤。凌云彻冻得通红的手要去扶她,发梢还沾着未化的雪——十九岁的御前侍卫,眉眼间还存着少年人的赤诚。
卫嬿婉触电般缩回手。前世冷宫外递进来的半个馒头,慎刑司里血肉模糊的十指,最后化作养心殿前那句"臣与卫嫔从无私情"。她猛地将食盒推进对方怀里:"凌大人快去护驾吧,嘉主子要生了!"
产房里的血腥气混着安息香扑面而来。接生嬷嬷的惊呼声中,卫嬿婉一眼看见金玉妍枕边那盏鎏金仙鹤烛台——前世就是这物件被做了手脚,害得四阿哥出生便带着心疾。
"嬷嬷且慢!"她突然扑到床前按住金玉妍抽搐的小腿,"主子这是胎位不正,奴婢在家时见过产婆用银针正胎!"
满屋子人都被这胆大包天的宫女惊住。金玉妍惨白着脸要呵斥,却被突然袭来的阵痛扯碎了话音。卫嬿婉趁机摸出贞淑妆奁里的银簪,就着烛火燎了燎,指尖按在孕妇隆起的腹部。
"你敢——"贞淑掀帘进来时,正看见卫嬿婉将簪子刺向主子腰侧。
"哇——"
响亮的婴啼炸开在雪夜里。金玉妍虚脱地瘫在锦被间,染着丹蔻的指甲深深掐进卫嬿婉手腕:"倒是小瞧了你......"
"奴婢惶恐。"卫嬿婉跪在血水里,任由腕上渗出血珠。窗外传来太监的唱报声:"皇上驾到——",她垂首藏起冷笑。前世金玉妍借生子晋了嫔位,今生这份功劳,她要连本带利讨回来。
明黄衣角掠过眼前时,卫嬿婉突然剧烈颤抖起来。不是害怕,是兴奋——她嗅到了乾隆身上熟悉的龙涎香,混着养心殿墨锭的清苦。
"好!好!"皇帝抚着襁褓大笑,"赏启祥宫上下......"
话音未落,角落里突然传来"咚"的一声。众人回头望去,只见那个浑身血污的小宫女软软栽倒在地,袖口滑出半截带血的银簪。
金玉妍盯着少女苍白的面容,突然觉得后颈发凉。方才施针时,这小贱人盯着自己肚子的眼神,怎么像屠夫掂量待宰的羔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