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更时分，天色尚暗未明，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潮湿的寒意。楚凰从梦中惊醒，额头沁出冷汗，却不是因为噩梦——而是耳边传来的一声低沉的闷哼。她猛地坐起身，借着微弱的月光，只见春桃蜷缩在墙角，身体微微颤抖。那冰冷的鳞片正从她的脖颈悄然蔓延至脸颊，每一分扩展都伴随着一阵细微的“咔嚓”声，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撕裂她的肌肤。
楚凰没有丝毫犹豫，抬手便狠狠咬破指尖，“嘶”的一声轻响，鲜血顺着指缝滴落。她迅速将那温热的血珠涂抹在春桃的眉心，这是她们上月偶然间发现的一丝缓解之法。然而，这短暂的安抚无法阻止鲛化的进程，春桃的身躯仍在不住地颤抖，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就在完全妖化前的最后一刻，她猛然撞开窗户，毫不犹豫地跃进了外面的莲花池中，水花四溅，泛起一片涟漪。
卯时三刻，天光渐亮，晨雾如纱笼罩庭院。楚清月手持淬毒银针，脚步匆匆地来到后院，准备开始每日例行的“晨训”。此时，楚凰正对着平静的水面练习微笑，嘴角勾起一个僵硬的弧度。池中的锦鲤早已肚皮朝上浮于水面，而春桃则潜入水底，仔细为她调整着笑容的弧度。就在楚清月准备以银针刺向楚凰合谷穴的刹那，池底忽然窜出一条碧鳞水蛇，带着湿冷的气息直逼而来。“噗通”一声，这一变故令楚清月失了分寸，脚下一滑，整个人跌进了泥潭之中，狼狈不堪。
“真晦气！”楚清月身上沾满浮萍，爬上来，急着回去清理，边走边淬了一口骂道：“果然是灾星！”楚凰只淡漠地看着她走远，目光毫无波澜。待楚清月的身影消失在晨雾中，春桃那张苍白的脸才缓缓从水面上浮现。她的唇间咬着一支并蒂莲，花蕊之中，藏着昨夜从账房偷来的金疮药。那药静静匿于花瓣深处，似是与这池中景色格格不入，却又被她小心珍视着。
楚凰的目光轻轻落在莲叶上，那一颗颗晨露如同晶莹的珍珠，在阳光下闪烁着柔和的光芒。她默默数着，仿佛要将这宁静的时刻永远留住。一旁的春桃却一刻也不闲着，坚持为她梳理那打结的发辫，手指在发间穿梭，偶尔扯到打结处，总会低声道歉：“对不起，小姐。”
“小姐的头发……”春桃的声音轻得像一片羽毛，却在晨雾中悠悠荡开，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惆怅，“和夫人临终前一模一样，都带着那股雷火气呢。”晨光微露，雾气氤氲，仿佛连空气都被染上了一层淡淡的哀伤。春桃的话语中藏着未尽之意，每一个字都似有千钧之重，将过去与现在的某种隐秘联系悄然牵起。那所谓的“雷火气”，不仅是一种奇异的现象，更像是一道无形的桥梁，连接着命运深处不可逃脱的宿命感。
远处传来开祠堂的铜锣声，声音沉闷悠长，回荡在寂静的清晨。今日是中元祭祖，她这个“不祥人”又得跪在镇魂钟下听整日经咒。春桃往她膝间塞了块缝着冰蚕丝的软垫，鳞片刮过青砖时留下淡淡水痕，似乎每一寸接触都在诉说她的隐忍与付出。
当钟声第七次响起时，楚凰在蒲团下摸到一张字条。春桃用鲛人血写着：“东角门第三块活砖。”她借着叩首的姿势吞下字条，舌尖尝到海水特有的咸涩——这是春桃每夜泣血书写的代价。
暮色染红飞檐时，楚清月故意打翻长明灯，滚烫的灯油泼在楚凰手背，发出“滋啦”一声轻响。春桃的银镯突然发烫，她紧咬牙关，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当夜，楚凰被罚清洗祖宗牌位，春桃跪在祠堂外数着：小姐用抹布擦拭灵牌的动作，正是白日偷学的楚家惊鸿剑法起手式。
更漏滴尽时，沈炎在牌位底座摸到凹凸的刻痕。借着月光辨认，竟是母亲的字迹：“雷种破土日，楚家覆灭时。”春桃的鲛绡无声覆上她颤抖的肩，檐角惊飞的雀群掠过血月，像一串挣脱牢笼的符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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