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程的列车上,江幸也的脸色黑如锅底。
小婴儿已经在她怀里睡着了,睫毛上还挂着泪珠,小手紧紧抓着她胸前的衣服。江幸也低头看着他,心情复杂到了极点。
扔不掉。
不仅因为命令,更因为……这小麻烦精,好像真的“赖”上她了。离开她,就会出事。
“老娘真是欠了你的……”她咬牙切齿地低声咒骂,不知是在骂他,还是在骂把这烫手山芋扔给她的易语嫣。
理智江幸也:看,这就是结果。你走不掉。他是你的责任,甩不脱了。
暴躁江幸也:啊啊啊!凭什么!老娘不干!易语嫣我跟你势不两立!
别扭江幸也:……不过,刚才他哭成那样,好像……也挺可怜的。万一真出点什么事……
责任江幸也(声音清晰):不止是责任了。你是唯一能稳住他体内力量的人。离开你,他可能伤己伤人。你必须留下。
江幸也闭上眼,靠在椅背上,感觉无比疲惫。一种认命般的无力感涌上来,但奇怪的是,在这无力感深处,又有一种极其细微的、仿佛尘埃落定般的平静。
她知道,她得留下。
为了这小麻烦精,也为了不让他成为下一个麻烦源。
但让她回总部那个憋屈的隔离室?不可能!天天对着易语嫣的通讯面板和688的电子音?她会真疯!
一个念头突然冒了出来。
既然扔不掉,又不想回总部……那为什么不换个地方?
她重新打开平板,搜索“寒山孤儿院”附近的租赁信息。很快,她找到了一个离孤儿院附近的小院子,独门独户,带个小花园,环境清幽,家具齐全,可以直接拎包入住。
就这里了。
她手指飞快地操作,用某个加密的、查不到来源的账户付了租金,订了下来。
然后,她再次接通了易语嫣的通讯。
这次易语嫣好像在批阅文件,头也没抬:“说。”
江幸也语气平静得有点诡异:“总司令,汇报一下。我带‘监护对象’尝试接触外部安置机构‘寒山孤儿院’。
结果:失败。该对象表现出强烈的分离焦虑和不可控的能量波动外溢倾向,对普通环境及人员构成潜在风险。
基于安全第一原则及任务有效性考量,我决定更改监护地点。”
易语嫣终于抬起头,看着她:“地点。”
“临江市的东坛卷,离‘寒山孤儿院’一点五公里,独栋小院。环境安静,适合观察和稳定他的状态。”
江幸也面不改色,“我需要远程医疗支持、物资补给通道,以及……适当的任务豁免期。在他情况稳定前,远程支援可以,外勤别找我。哦,房租你报销,三倍。”
易语嫣沉默了几秒,似乎在评估。江幸也已经做好了被驳回甚至被臭骂一顿的准备。
然而,易语嫣只是平静的点了点头:“可以。地址发来。688会为你提供必要支持。注意隐蔽,定期汇报。”
就这么……同意了?
江幸也准备好的后续骂词卡在喉咙里。
“你……就这么同意了?不骂我擅作主张?”她反而有点不习惯。
易语嫣淡淡瞥了她一眼:“你已做出专业判断。我只看结果。照顾好他,也看好你自己。”说完,又低头看文件,切断了通讯。
江幸也对着再次黑掉的屏幕,半天没回过神。易语嫣这次……居然没说她?还显得挺通情达理?不对劲,十分得有十二分不对劲!
但不管怎么说,她自由了!
于是,江幸也抱着江霁,拖着行李箱,住进了那个小院子。
小院生活,并没有想象中轻松,但确实“自由”了许多。
不用穿防护服的工作人员来来去去,不用对着冰冷的合金墙壁。
院子里有棵老槐树,阳光透过枝叶洒下光斑。江幸也购置了一些简单家具,把那只会唱歌的丑兔子放在他的小床边。
挑战依然存在。哭闹、喂奶、换尿布、半夜惊醒……但在这里,江幸也的暴躁似乎被柔和的环境稀释了一些。她还是会骂,但更多是冲着688或者不存在的易语嫣幻影。
“688!奶粉送来了没?快点!小麻烦精要饿哭了!”
“易语嫣你个老混蛋,看看你干的好事!老娘现在成了全职保姆了!”
“不许抓我头发!松手!……算了,给你玩会儿,别扯太用力。”
她开始推着婴儿车,在镇子安静的小路上散步。他似乎很喜欢外面的世界,睁着大眼睛看树叶,看小鸟,看其他玩耍的孩子,不哭不闹,波动也很平稳。只有江幸也靠近,或者江幸也情绪比较稳定,比如边散步边低声吐槽的时候,他才会偶尔发出咿咿呀呀的声音,甚至露出无齿的笑容。
邻居是一位热心的独居老太太,姓王。第一次见到江幸也这个漂亮得过分却总带着点凶巴巴劲头的年轻妈妈,江幸也对外自称是孩子妈妈,工作需要暂时休假,抱着同样漂亮但异常安静的宝宝时,王奶奶好奇地搭话。
“姑娘,一个人带孩子啊?孩子爸爸呢?”
江幸也面不改色:“死了。”
王奶奶:“……啊,节哀。孩子真乖,不怎么哭呢。”
江幸也:“哭起来要人命。”
王奶奶:“……”
虽然对话经常陷入诡异的尴尬,但王奶奶还是时不时送来自家做的软糕,教江幸也一些土法育儿技巧,比如用野菊花煮水洗澡去痱子,虽然江幸也大多嗤之以鼻,但偶尔也会偷偷试试。
日子一天天过去,鸡飞狗跳依旧,但似乎多了点……烟火气?
江幸也依然每天雷打不动地“骚扰”易语嫣汇报,内容从纯粹的抱怨,逐渐夹杂了一些琐碎观察:
“今天小麻烦精盯着槐树上的鸟看了十分钟没眨眼,是不是傻?”
“王奶奶送的米糕他居然吃了两口没吐,看来味觉没坏。”
“他好像对‘易语嫣’这三个字特别有反应,每次我说要找你算账,他就咧嘴乐。你说他是不是天生反骨,就喜欢看你倒霉?”
易语嫣的回复依旧简短,但偶尔会多问一句:“波动数据?”“精神状况?”
这天下午,阳光很好。江幸也把他放在院子里的旧毯子上,让他自己练习抬头。她则坐在旁边的藤椅上,难得没有看战术简报,只是看着天空发呆。
江霁努力地抬着小脑袋,黑葡萄似的眼睛看着她,忽然发出“啊”的一声,很清晰,然后对她露出了一个灿烂的、毫无阴霾的笑容,口水都流了下来。
那一瞬间,江幸也心里某个坚硬角落,好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有点酸,有点软,还有点……奇怪的暖意。
她别开脸,嘟囔着:“笑什么笑,口水虫。”但手却伸过去,用指腹轻轻擦掉他嘴边的口水印。
就在这时,通讯器轻微震动,是688的加密信息:“监测到‘寒山孤儿院’方向有微弱异常能量残留波动,建议提高警惕,可能与其出身有关。”
江幸也的眼神瞬间锐利起来,刚才那点细微的柔软荡然无存。她看向“寒山孤儿院”的方向,又低头看了看毯子上兀自玩着手指、对她笑得毫无防备的小江霁。
麻烦,果然从未远离。
但她知道,无论是因为命令,因为责任,还是因为别的什么……这个小院,这个流着口水对她笑的小麻烦精,她暂时是离不开了。
而和易语嫣的“账”,还得慢慢算。
江幸也弯腰抱起他,动作已经熟练了许多。“走了,口水虫,回家。给你冲奶,然后老娘得好好琢磨琢磨……”她眼中闪过一丝冷光,“有些旧账,该挖出来清算了。”
江霁靠在她肩头,咿呀了一声,仿佛在回应。
夕阳把小院染成金色,一大一小两个影子拉得很长。鸡飞狗跳的养娃生活,在宁静小镇上,以另一种方式继续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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