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水族馆出来,安卿鱼带着夏槐去了那家以深海矿物质水为噱头的冰淇淋店。
他买了一个海盐焦糖口味的单球,找了个露天座位坐下。
夏槐的虚影好奇地凑近,灰色眼眸盯着那团奶白色的球体。
【固态乳制品混合物,温度约-12℃,成分为……】
“尝尝看?”安卿鱼舀了一小勺,递到她虚影的唇边。明知她无法真正食用,但这个动作本身带着某种亲昵的试探。
夏槐愣了一下,虚影微微后仰,能量场泛起一丝波澜。她似乎在理解这个行为的含义,长长的睫毛颤了颤,居然真的微微低头,做了一个“品尝”的动作。
【……甜度超标,但口感顺滑度尚可。】她一本正经地评价,虚影却不易察觉地又靠近了些,示意他再来一口。
安卿鱼眼底泛起笑意,正想继续这个在他看来颇有进展的互动,一个元气十足的声音就打破了氛围:
“哇!
安同学!
好巧啊!
你也来吃冰淇淋?”
楚莲像颗小炮弹一样冲了过来,艳阳色的短发在阳光下格外晃眼。她身后跟着步履从容的林七夜。
安卿鱼握着冰淇淋勺的手瞬间收紧,指节有些发白。他感觉脑海中的夏槐能量场骤然降温,连带着他肩膀位置都传来一阵明显的凉意。
那是夏槐的虚影正不满,虽然无声,但冰冷的能量波动充分表达了她的烦躁。
“嗯。”安卿鱼冷淡地应了一声,希望对方能识趣离开。
可惜楚莲的神经比水母触手还粗。她完全没感受到,又或者根本不在意这凝滞的气氛,目光在安卿鱼和他旁边的夏槐所在扫来扫去,眼睛一亮:“只有你一个人吗?那正好!海洋馆的海豚表演快开始了,一起去看啊!可精彩了!”
安卿鱼:“……”
他在心里默默补充:这狗和海豚的吵闹程度不相上下。
他刚想拒绝,林七夜已经上前一步,轻轻拉住楚莲的胳膊,对安卿路露出一个带着歉意的无奈笑容:“抱歉,她只是……想到什么就说什么。”
他顿了顿,看了一眼明显不悦的安卿鱼以及他能感知到的、那股冰冷的能量波动,低声解释,“她本意是想邀请你一起,没有恶意。”
安卿鱼看着林七夜眼中那份对楚莲无条件的袒护和纵容,到了嘴边的拒绝又咽了回去。他点了点头,算是默认。
于是一行三人外加一个看不见的夏槐又回到了海洋馆。
去海豚馆的路上,楚莲兴奋地跑在前面,林七夜稍微落后几步,走在安卿鱼身边。
“她有时候是有点……直脑筋”
林七夜轻声说,目光始终追随着前面那个蹦蹦跳跳的身影,“但她觉得你是值得结交的朋友,所以才会这样。”
安卿鱼能感觉到,肩膀处的凉意更重了,夏槐显然听到了这话,并且非常不以为然。他只能再次点头,表示理解。
海豚表演果然如预料般喧闹。楚莲看得大呼小叫,林七夜在一旁时不时低声提醒她注意音量。安卿鱼坐在一旁,只觉得音响震得他脑仁疼。
而最让他分心的是脑海里夏槐持续不断的抱怨:
【噪音分贝严重超标!】
【这种训练方式违背生物天性!】
【那只幼豚明显状态不佳,他们居然没发现!】
【安卿鱼,我们为什么要把时间浪费在这种毫无效率可言的娱乐活动上?】
安卿鱼悄悄伸出手,在旁人看不见的角度,轻轻碰了碰自己肩膀的位置——那里是夏槐虚影倚靠的地方。
一股微凉的能量立刻缠绕上他的指尖,带着点委屈和不满,紧紧勾住。
“再忍耐一下,快结束了。”他在意识里安抚道。
指尖的凉意稍微缓和了些,但还是勾着他不放。
安卿鱼看着身旁兴奋的楚莲和专注看着楚莲的林七夜,又感受着指尖那独一无二的、来自古老水母的冰凉触感,忽然觉得,偶尔参与一下这种“低效”的互动。
至少……也不全是坏事。
至少,他能名正言顺地,在喧闹的人群中,独享这份只属于他的依赖。
……
海豚表演的喧闹声中,夏槐的虚影静静倚在安卿鱼肩头。
她灰色眼眸若有所思地注视着安卿鱼紧绷的侧脸,又瞥了一眼正兴奋地拉着林七夜指指点点的楚莲。
她不是感觉不到安卿鱼身上散发出的那股隐晦的占有欲。
从楚莲出现时他骤然收紧的手指,到此刻刻意维持的疏离姿态,所有情绪波动都像水面的涟漪般清晰地传递到她的能量感知中,以及之前的种种。
【小鱼很喜欢这样吗?】
她在意识里轻声问,触须般的能量无形中缠绕上他的手腕,带着深海生物特有的、漫不经心的掌控力,又收紧了几分。
她不懂人类那套关于独占与特殊性的情感逻辑。
但活过漫长岁月,她见过太多类似的戏码。只是在她看来,这种情绪既低效又毫无必要。
就像她不会去在意某颗珍珠是否只属于自己,也不会要求某片海域只为自己荡漾,因为那只能是她的,也只会是她的。
在她有意识之起,她被告知这遍海域都是她的,她出生时就有无数海洋生物的供奉的尊敬,和与生俱来的实力,就算上了陆地她也没吃过委屈,除了易语嫣附身的不然自主。
安卿鱼对她而言,是特殊的契约者,是温暖的巢穴,是她选择了驻足的坐标。
这份联系本身就已足够,无需再用那些脆弱的誓言或排他的情绪来证明。
楚莲也好,迦蓝也罢,不过是能量场中偶尔交汇的过客。
她们的存在,丝毫动摇不了她与安卿鱼之间由生命契约铸就的根基。
她看着安卿鱼因为楚莲的靠近而不自觉抿紧的嘴唇,感受着他试图用理性压抑却不断泄露的烦躁。
这种人类称之为“吃醋”的反应,在她看来,更像是幼崽对安全感的本能索求。
于是她收紧能量触须,用只有他能感知的方式将他包裹得更紧些。
这不是妥协,是安抚——如同用触须将珍爱的宝物圈进自己的领域。
安卿鱼感受到手腕上骤然增加的冰凉触感,微微一怔。
他转头看向肩头,只看到夏槐虚影优雅的侧脸和微微歪着的头,那双灰色眼眸里没有任何醋意或不满,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属于古老存在的平静。
仿佛在说:随你怎么闹,你终究是我的。
这一刻,安卿鱼忽然明白了。
他在乎的边界感、他渴望的独一无二,在夏槐绝对的力量和漫长的生命尺度前,显得如此……微不足道。
她不是不知道他的占有欲。
她只是不在乎。
因为从契约缔结的那刻起,他就已经是她的唯一。这种确认,不需要任何外在的形式来证明。
安卿鱼垂下眼眸,看着手腕上那圈无形的束缚,忽然低笑了一声。
原来困住他的,从来不是契约。
真的是让人有点生气呢。
……
他们悄悄的出去了,路上安卿鱼很沉默。
那些被夏槐的不在乎所引发的焦躁、委屈和不安,像毒素一样在他理性冷静的外壳下蔓延、发酵。
他或许需要一个答案,一个明确的,能安抚他所有不安的确认。
在通往海族馆出口的僻静楼梯间里,安卿鱼突然停下脚步。
他猛地转身,将跟在他身后的夏槐虚影困在了墙壁与他之间,形成了一个近乎壁咚的姿势,尽管他的手臂只是撑在了她虚影旁的墙上。
“夏槐。”他的声音有些低哑,不再像平时那样平稳无波,镜片后的眼睛里翻涌着压抑已久的情绪,“在你眼里,我算什么?”
他紧紧盯着那双灰色的、仿佛能看透一切却又对某些事毫不在意的眼眸。
“一个方便的契约者?
一个需要照顾的幼崽?
还是一个……被你看着上蹿下跳,因为一点微不足道的在意就像个傻瓜一样制定可笑计划的小丑?”
他的语气带着罕见的激动和自嘲,将连日来的心事重重和盘托出。
“我的占有欲,我的不安,我的试探……你一直都觉得很好笑?”
他像一只终于露出脆弱腹部的小兽,将所有的委屈和质问都摊开在她面前。
夏槐的虚影在他的“禁锢”中没有任何挣扎。
她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看着他微微发红的眼眶,听着他带着颤音的质问。
夏槐歪歪头,似乎她不知道怎么就成这样了,于是她做出了一个让安卿鱼瞬间僵住的举动。
她微微前倾,虚影凝实了些许,微凉柔软的触感精准地覆上了他的唇。
【别哭……】
不是一个浅尝辄止的触碰,而是带着某种不容置疑的安抚吻。
夏槐叹气一声,还是又溺爱了,她看不得小鱼怎么委屈的样子,亲亲安慰他,夏槐虽然不懂小鱼为什么现在想要名分或者是其他的,但是这些都还要他18岁之后才能告诉他的,这下真的是老牛吃嫩草了。
冰凉的气息如同深海的水流,瞬间淹没了安卿鱼所有翻腾的情绪,让他大脑一片空白。
一吻结束,夏槐稍稍退开,灰色的眼眸凝视着他,声音清晰而平静地响在他的脑海,带着一种古老的、不容置疑的笃定:
【你是我生命中的唯一性,一个契约者,也是我最后选择的唯一。】
【你的情绪,无论是什么,都只会指向我,也只会由我来回应。】
【那些无关紧要的存在,连让你产生波动的资格都没有。】
【我允许你的占有,因为那本就该只属于我。】
一句句,不是甜言蜜语,而是最直接的宣告和保证,是最精准的手术刀,剖开了所有迷雾,直抵内心。
安卿鱼怔怔地看着她,所有筑起的防线和伪装的坚强,在这一刻土崩瓦解。
他卸下了所有力气,安卿鱼听懂了,向前一步,将额头抵在她微凉的虚影肩头,光明正大地靠进了她的怀里,深深地呼吸着那带着深海气息的、温和而强大的能量场。
所有的委屈、不安和焦躁,都被这个无声的拥抱和刚才那个吻彻底抚平。
过了许久,他才闷闷地开口,声音带着一丝疲惫和依赖:
“我想回家。”
回那个只有他们两个人的“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