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槐的回应是干脆利落地收回所有触须，庞大的本体甚至优雅地朝远离他的方向飘了半米，用行动表示“想都别想”。

【想都别想。】

她的意识传递带着一丝没好气，却又蕴藏着深不见底的纵容。

【刚给你的触手样本里已经含有基础毒素成分了，自己提取。我的本体毒素……可不是给你当实验品玩的。】

那语气，活像深海中最优雅也最危险的毒妇，漫不经心地拒绝着情郎得寸进尺的小要求，却又不忍心看他真正失望。

下一秒，不等安卿鱼再次尝试他那在夏槐看来毫无自知之明的“科研请求”，冥河水母的本体轻轻一振，带着他如一道暗红色的流光，瞬间穿梭于海底山脉与珊瑚丛林之间。

【不过】她的声音带着一丝慵懒而危险的魅惑，在他脑海中响起。

【这深海里的有趣毒素，可不只我这一种。】

她就成为他最顶尖的向导，直指目标。

她带他找到了一种依附在热液喷口附近的“冰焰海葵”，其触须能释放一种让生物在极致痛苦中产生灼烧与冰冻幻觉的神经毒素；

她指引他辨认出了一种伪装成普通石头的“拟态毒鮋”，背鳍尖刺分泌的毒素能引起肌肉纤维溶解；

她甚至从一片散发着荧光的藻类中，精准分离出几种能干扰能量感知的稀有生物碱……

每一次，她都只是用最纤细的触须尖端，如同最高明的艺术家使用画笔般，轻轻一点、一勾、一绕，便将那些致命又珍贵的毒素样本，连同一部分分泌组织完好无损地取出，然后用一层柔和的能量包裹着，送到安卿鱼面前。

“给你。”

“这个，应该符合你的研究需求。”

“小心拿好，虽然不立即致命，但沾上了也会有点……小麻烦。”

她的语气始终保持着那种古老存在的优雅与淡然，仿佛只是随手摘了几朵路边的野花送给心仪之人，而非在收集能让外界神秘学家疯狂的剧毒之物。

安卿鱼全程处于一种高度兴奋的专注状态。他小心翼翼地用随身携带的各种小巧容器天知道他那个看似普通的衣袋里怎么能装下这么多东西，接纳这些珍贵的样本，眼神如同最精密的扫描仪，记录着每一种毒素最细微的特征。

当最后一个样本。

一小团闪烁着不祥磷光的粘液被妥善封存后，安卿鱼下意识地清点了一下收获。看着那些瓶瓶罐罐里装着形态各异、却都蕴含着独特致命美感的毒素，一种前所未有的满足感和喜悦如同温暖的洋流，瞬间涌遍了他的全身。

这趟深海之旅的收获，远远超出了他最大胆的预期。

他抬起头，看向身旁那庞大而优雅的冥河水母本体，想要表达感谢。

而就在他抬头的瞬间，那个一直萦绕在他心头的、因极致满足而诞生的笑容，终于毫无保留地、自然而然地绽放开来。

这不是他平时那种出于礼貌而微微牵动嘴角的弧度，也不是解开难题时带着骄傲的了然。这是一个真正发自内心深处的、纯粹的笑容。

它驱散了他眉眼间常驻的理性清冷，让那双总是隐藏在镜片后、如同精密计算器的眼睛，弯成了好看的新月形状，里面盛满了毫不设防的、孩子气的欣喜与明亮的光彩。嘴角上扬的弧度温暖而真实，甚至露出了几颗洁白的牙齿，使得他整张清俊的脸庞都变得无比生动、耀眼。

那是一种摒弃了所有计算、所有疏离、所有冷静外壳后，最本真的快乐。像阳光终于穿透了永夜海沟的层层迷雾，直抵最幽深的海底，让这片原本只有幽蓝与磷光的世界，瞬间变得明媚而温暖。

就连周围那些冷漠的深海生物，似乎都被这笑容的光彩所吸引，游动的轨迹都出现了片刻的凝滞。

夏槐庞大的本体，那悠缓舞动的触须，在这一刻，微不可查地停滞了一瞬。

她“看”着那个坐在她头顶、笑得像个得到了全世界最心爱玩具的男孩的契约者，感受着通过契约连接传递过来的、那纯粹而炽热的喜悦能量。

过了好几秒，她那带着一丝奇异波动、仿佛混合着惊叹与某种更深沉情感的评论，才轻轻地在安卿鱼的意识中响起，如同一声满足的叹息：

【……真是的。】

【太犯规了。】

回程的过程仿佛只是一次眨眼的间隙。前一秒还是深海的无垠与幽蓝，后一秒，咸湿的海风便被隔绝在外，耳边只剩下出租屋内熟悉的、细微的电器运行声。

安卿鱼的双脚踩在客厅柔软的地毯上，身体还残留着深海失重的微妙错觉，以及满载而归的兴奋感。他下意识地抓紧了手中装着毒素样本的密封袋，脸上那罕见的、明亮的笑容还未完全敛去，带着一丝意犹未尽，转头看向身旁。

“还想……”

“不行。”

他撒娇般的话音刚起，就被夏槐干脆地打断。

此刻的夏槐已经恢复了优雅贵妇的虚影形态，暗红色的长发似乎还带着点海水的润泽。她看也没看安卿鱼那瞬间带上点不满在他脸上这已经是相当明显的情绪了的表情，虚影如烟般消散，又瞬间在客厅角落那个她专属的、用特殊能量编织的悬空摇篮里凝聚。

那摇篮像个巨大的、半透明的海月水母，轻轻晃悠着。她慵懒地陷进去，裙摆如花朵般铺散开，仿佛刚才带着某人在深海横行、收集剧毒的不是她一般。

“快去洗澡。”她闭着眼，声音带着点不容置疑的催促，手指随意地指了指浴室的方向。

“一身的海腥味，还有……那些低级毒素的残余能量。”

安卿鱼低头嗅了嗅自己的衣领，除了海水味，他其实什么也闻不出来。但他还是乖乖地“哦”了一声，准备先把珍贵的样本放进临时实验箱。

“东西放下。”夏槐像是头顶长了眼睛，眼睛都没睁，懒洋洋地补充。

“反正现在离开学还早，有的是时间让你研究，不差这一会儿。”

她的语气带着一种熟稔的、仿佛已经共同生活了许久的理所当然。

安卿鱼动作一顿，目光扫过这个他们今天才正式入住的出租屋。

明明早上还堆着未拆封的纸箱，此刻却已经井然有序。

书架上，他的专业书籍和几本关于海洋生物的图鉴整齐排列；茶几上，放着他常用的马克杯和夏槐偶尔用来“尝味道”的能量结晶小碟；

甚至连墙角那个给夏槐本体准备的、模拟深海环境的小型水族箱也已经开始稳定运行，泛着幽幽的蓝光。

明明才抵达苍南不过十几个小时，这个小小的空间里，却已经无处不在是他们共同生活的痕迹，弥漫着一种奇异的、如同住了许久般的温馨与默契。

这里不是临时的落脚点，而是他们的“巢”。

这个认知让安卿鱼心底那点因为探险结束而泛起的微小失落瞬间平复了。他依言将样本箱妥善放好，然后听话地走向浴室。

走到浴室门口，他忍不住回头，看向摇篮里那个仿佛已经睡着的优雅虚影。

“夏槐。”

“嗯？”她懒懒地应了一声。

“深海……很漂亮。”他轻声说，语气里带着真实的赞叹，“谢谢你带我去。”

摇篮轻轻晃动了一下。

夏槐没有睁眼，只是嘴角似乎弯起了一个极淡、极温柔的弧度。

“知道了。快去。”

水声响起。

客厅里，只剩下摇篮轻轻摇曳的细微声响，以及空气中尚未完全散去的、属于深海的，与家的气息交融的独特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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