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分刚过，陌上野樱便开疯了。青禾背着竹篓穿过花径，淡粉花瓣簌簌落在她鸦青色的发间。这是她第十七年看见这样的盛景，却总觉得今年的花开得格外凄艳，像是要将整条山道都染成血色。
"姑娘......"
微弱的呼唤混在风里，青禾驻足凝听。紫云英丛中隐约透出一角玄色衣料，她拨开花枝，惊见男子胸口插着半截断箭，暗红血迹从锁骨蜿蜒至腰间玉带，像条猩红的蛇。
二十步外的溪水忽然泛起涟漪，青禾瞳孔微缩。常年与草药为伴的嗅觉捕捉到铁锈味里混着曼陀罗的甜香——是西厂惯用的迷魂散。她迅速从荷包捏出把淡黄粉末，指尖轻弹间，几只凤尾蝶忽然从花丛振翅，绕着伤者翩跹不去。
"劳烦带路。"青禾对着蝴蝶呢喃，蝶翼在阳光下折射出琉璃般的光晕。这是阿娘教她的秘术，蝶踪粉能让鳞翅目昆虫嗅到百里内的血腥。果然，紫蝶引着她绕过三处暗藏杀机的溪涧，最终停在一处被藤萝遮掩的山洞口。
洞内寒潭映着天光，青禾将人平放在青石上。当看清男子面容时，她取银针的手顿了顿。这人眉骨处有道旧疤，却衬得轮廓愈发英挺，此刻薄唇紧抿的样子，竟与石壁上阿娘描摹的画像有七分相似。
"忍住了。"青禾咬开酒囊，琥珀色的药酒浇在伤口时，男子喉间溢出闷哼。她突然按住他本能反击的手腕，"锦衣卫的错骨手对我无用。"说着将捣碎的续断草敷上去，淡绿汁液渗入肌理时，他胸口突然浮现出龙鳞状暗纹。
夜雨来得猝不及防。青禾守着药炉打盹，忽被金属碰撞声惊醒。陆昭不知何时醒了，正握着她的铜药杵抵在来人咽喉。烛火摇曳间，她看清闯入者戴着西厂特有的鬼面獠牙面具。
"要活的！"青禾急呼。话音未落，刺客突然浑身抽搐，七窍涌出黑血。陆昭扯开那人衣襟，心口处赫然烙着当朝首辅的私印。
"他们竟能追到苗疆秘寨。"陆昭擦拭绣春刀，月光从窗隙漏进来，照亮他眼底翻涌的杀意，"姑娘可知怀璧其罪？你救我那日用的引蝶术，像极了十五年前......"
话未说完，青禾突然将药杵重重磕在案上。铜器嗡鸣声中，窗外骤然传来鳞翅摩擦的细响，无数紫蝶穿透窗纸，在屋内结成流动的屏障。陆昭的刀哐当落地，他看见少女肩头浮现出蝶形胎记，与记忆中那幅失传的《璇玑百蝶图》分毫不差。
暴雨连下三日。第七日清晨，青禾推开柴扉时，整片山坡的野樱竟在一夜间凋零。腐叶堆里斜插着沾血的柳叶镖，远处传来群鸦惊飞之声。
"他们来了。"青禾将晒干的鹤顶红抹在银针上，蝶群在她周身聚散成阵。陆昭正要开口，忽见她耳坠上的玉蝉泛起幽光——那分明是十五年前中宫失窃的贡品。
厮杀比预想中惨烈。当第八个黑衣人倒在蝴蝶风暴中时，青禾的白裙已染成淡红。陆昭的刀卷了刃，却仍将她护在身后。直到那柄淬毒的袖箭破空而来，少女忽然纵身跃入蝶阵，漫天鳞粉在月光下凝成光刃。
"原来阿娘说的劫，应在此处。"青禾轻笑，发间银饰叮咚作响。她最后望了眼陌上零落的朱瑾，那是陆昭昨日为她簪的。血脉中的蛊王终于苏醒，万千彩蝶化作利刃，将整座山头的杀手绞成血雾。
晨雾散尽时，皇室仪仗抵达村口。村民们只见新任锦衣卫指挥使跪在花冢前，肩头落着半只残翅的蓝蝶。碑上无字，唯有未干的朱砂画着展翅的凤尾蝶，在春风里栩栩欲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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