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医室消毒水的味道混着窗外青草的香气，阳光斜斜地照进来，在宋亚轩苍白的脸上投下窗格的影子。意识像沉船后缓慢上浮的碎片，一点点聚拢。

首先感受到的，是手背传来的、温热而稳定的压力。

宋亚轩睫毛颤动了几下，费力地睁开眼。视线模糊了好一会儿才清晰。映入眼帘的，是洁白的天花板，然后是…马嘉祺伏在床边沉睡的侧脸。他的额头抵着床沿，一只手还紧紧握着自己的手，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嘴角的淤青在阳光下显得格外清晰。

昏迷前的记忆瞬间回笼——刺眼的阳光、失控的眩晕、冰水浇下的刺骨寒冷…以及最后那个撕心裂肺的呼喊，和身体坠入一个坚实怀抱的触感。

还有…那个模糊的、仿佛来自遥远梦境的呼唤…

宋亚轩的心脏猛地一缩，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他几乎是触电般地、猛地抽回了自己的手！

这个动作惊醒了浅眠的马嘉祺。他倏然抬头，眼中还带着未褪尽的疲惫和惊慌，但在看到宋亚轩睁开的眼睛时，瞬间被巨大的惊喜点亮

马嘉祺你醒了？！

他的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急切地探身过来

马嘉祺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头还晕吗？要不要喝水？

一连串的问题像连珠炮一样砸过来，关切之情溢于言表。

宋亚轩被他过于炽热的目光和一连串的问题逼得有些窘迫。他下意识地偏过头，避开那灼人的视线，嗓子干得发紧

宋亚轩…水

马嘉祺好！马上！

马嘉祺立刻起身，动作快得差点带倒椅子，手忙脚乱地去倒水。他小心翼翼地端着水杯，试了试温度，才递到宋亚轩唇边，甚至下意识地想托着他的后颈。

宋亚轩自己撑着坐起来，接过水杯

宋亚轩我自己来

他的声音很低，带着刚醒的虚弱，却不容置疑。

马嘉祺的手在半空僵了一下，讪讪地收回，目光却始终没有离开宋亚轩喝水时滚动的喉结。校医室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只有宋亚轩吞咽水的声音。那句无意识喊出的“哥哥”，成了横亘在两人之间巨大的、谁也不敢先触碰的禁忌

马嘉祺医生说你是低血糖加上轻微中暑，还有点低烧没好透，让你好好休息

马嘉祺打破了沉默，语气带着小心翼翼的后怕

马嘉祺以后不舒服一定要说，别硬撑，体育课…

宋亚轩知道了

宋亚轩打断他，放下水杯，掀开被子就要下床

宋亚轩我回教室

马嘉祺不行！

马嘉祺立刻按住他的肩膀，力道很轻，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坚持

马嘉祺医生说了你需要休息！课我帮你补！

宋亚轩的身体在他手掌下瞬间绷紧。他抬眼看向马嘉祺，眼神恢复了惯常的疏离和冷淡

宋亚轩马嘉祺，我说了，我的事不用你管

马嘉祺的手像是被烫到一样缩了回来，眼中的光亮暗淡下去，嘴角抿成一条倔强的直线。他看着宋亚轩坚持着站起来，脚步还有些虚浮，却固执地走向门口。那句冰冷的“不用你管”和昏迷中那声依恋的“哥”在他脑海中反复撕扯。

他沉默地跟在宋亚轩身后，像一道沉默的影子。

走出校医室，午后的阳光有些刺眼。宋亚轩眯了眯眼，正要往教学楼走，却发现周围路过的学生目光都有些异样。窃窃私语声像细小的虫子钻进耳朵：

“就是他吧？被马少抱去校医室那个…”

“啧啧，真看不出来啊…”

“听说张明中午在食堂泼了他一身水，马少当场就把张明揍了！”

“真的假的？马少为了他打人？”

“论坛都传疯了，照片视频都有…”

宋亚轩的脚步顿住了，脸色瞬间变得更加苍白。他不需要拿出手机，就能想象校园论坛此刻是如何的“盛况”。那些探究的、好奇的、甚至带着恶意的目光像针一样扎在他身上。他习惯了被孤立，被无视，甚至被嘲笑，但这种被放在聚光灯下、和马嘉祺绑在一起的“关注”，让他感到窒息般的难堪和恐慌。

他下意识地想加快脚步逃离这些目光，身体却因为虚弱而晃了一下。

一只手臂立刻稳稳地扶住了他的胳膊

马嘉祺别理他们

马嘉祺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低沉而坚定。他不仅没有因为周围的议论而退缩，反而上前一步，几乎是与宋亚轩并肩而行，用身体隔开了那些窥探的视线。他微微侧头，冰冷的目光扫过几个议论声最大的方向，那几个学生立刻噤若寒蝉，慌忙低头走开。

宋亚轩的手臂僵硬地被他扶着，想挣脱，却发现自己此刻确实需要这份支撑。他紧抿着唇，任由马嘉祺半扶半带着他走向教学楼，心脏却在胸腔里不受控制地狂跳——不是因为那些议论，而是因为身边这个人过于靠近的温度和存在感，以及那不容置疑的保护姿态。

下午的课，宋亚轩听得心不在焉。他能感觉到后座马嘉祺的目光时不时落在他背上，也能感觉到教室里其他人若有若无的打量。张明那伙人没在教室，大概是躲风头去了。

课间，宋亚轩去洗手间。刚走到门口，就听到里面传来张明愤恨的声音：

“…妈的！马嘉祺那小子是不是疯了？！为了那个杂种当众打我！”

“明哥，算了吧，马少现在护他护得跟眼珠子似的…”

“护他？呵！”张明的声音带着恶毒的嘲讽，“我看他是玩腻了霸凌，改玩养成游戏了吧？那小子细皮嫩肉的，说不定…”

不堪入耳的话语戛然而止。

因为宋亚轩推门走了进去。

洗手间里的几个人瞬间僵住，尤其是张明，脸上还带着未消的肿痕，看到宋亚轩时，眼中闪过一丝心虚和更深的怨毒。

宋亚轩面无表情地走到洗手台前，拧开水龙头。冰冷的水冲刷着他的手指，也冲刷着他心底翻腾的恶心和愤怒。他透过镜子看着张明那张扭曲的脸，眼神冷得像冰。

“怎么？马少爷的‘小宠物’也敢一个人出来了？”张明见宋亚轩不说话，胆子又大了起来，阴阳怪气地挑衅，“刚才的话听见了吧？伺候马少爷感觉怎么样？他…”

他的话没能说完。

宋亚轩猛地关掉水龙头，转过身，动作快得惊人。他没有像张明预想的那样愤怒反击或者懦弱退缩，而是径直走到张明面前，距离近得几乎能感受到对方的呼吸

宋亚轩张明

宋亚轩的声音很平静，却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寒意

宋亚轩上周五，体育器材室后面那个废弃仓库，你和三班的李薇薇在里面待了四十分钟。需要我提醒你，你当时是怎么求她别告诉你女朋友的吗？

张明的脸色“唰”地一下变得惨白，像见了鬼一样，嘴唇哆嗦着：“你…你胡说什么！”

宋亚轩还有

宋亚轩的目光扫过他旁边另一个跟班

宋亚轩王浩，你爸托关系让你进篮球队，花了多少钱？你每次体能测试偷跑的那几圈，需要我帮你回忆一下监控录像的角度吗？

王浩也瞬间面如土色。

宋亚轩的目光最后落回面无人色的张明脸上，声音压得更低，却像淬了毒的冰针

宋亚轩再让我听到你嘴里蹦出一个不干净的字，或者再敢往我身上泼一滴水…我不介意帮你把这些‘小事’和你手机里那些‘收藏’的照片，一起打包发到校园网，或者…直接发给你女朋友

他顿了顿，看着张明惊恐放大的瞳孔，嘴角勾起一个极浅、极冷的弧度

宋亚轩马嘉祺打你，最多是皮肉伤。我要是动手…会让你在育德再也待不下去。不信，你可以试试

说完，他不再看张明等人惨白的脸，转身从容地洗了洗手，抽出一张纸巾仔细擦干，然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洗手间。

门外，靠在墙边的马嘉祺缓缓直起身。他听到了里面所有的对话，此刻看着宋亚轩走出来的身影，眼神复杂无比——震惊，心疼，还有一种难以言喻的骄傲。原来他的弟弟，从来都不是任人宰割的羔羊。他有着锋利的爪牙，只是以前，他选择隐忍，或者不屑于使用。

宋亚轩看到他，脚步顿了一下，眼神里有一闪而过的狼狈，随即又恢复了冷硬。他什么都没说，径直走回教室。

马嘉祺跟在他身后，看着那挺直的、倔强的背影，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识到：他想要弥补，想要守护的，从来都不是一个需要他保护的弱者。他的弟弟，宋亚轩，是一个拥有强大内在力量的人。他需要的，或许不是保护，而是…被看见，被理解，以及迟来的、平等的尊重。

最后一节课的下课铃响起。夕阳的金辉透过教室的窗户，洒在课桌上。同学们陆续离开。

宋亚轩收拾好书包，动作有些慢，身体还是感觉有些虚软。他背上书包，准备离开

马嘉祺等等

马嘉祺叫住他。

宋亚轩停下脚步，没有回头。

马嘉祺走到他面前，没有像往常一样靠得太近，保持着一个礼貌的距离。他摊开手掌，掌心躺着那条银链，两个半圆的吊坠在夕阳下闪烁着柔和的光芒

马嘉祺你的项链，刚才…好像松了

马嘉祺的声音很平静，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克制。

宋亚轩的目光落在项链上，又移开，落在马嘉祺的脸上。那张脸上没有了之前的焦灼和强势，只有一种平静的等待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沉默了几秒。

宋亚轩伸出手，没有去拿项链，而是轻轻推了一下马嘉祺的手腕，将他的手掌合拢

宋亚轩先放你那

他的声音很低，语速很快，仿佛怕自己后悔

宋亚轩…别弄丢了

说完，他立刻低下头，快步走出了教室，留下一个略显仓促的背影。夕阳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

马嘉祺站在原地，紧紧握着掌心里那条带着体温的银链。冰凉的金属很快被他的掌心焐热。他看着宋亚轩消失在走廊尽头的背影，又低头看了看合拢的手掌，嘴角缓缓地、缓缓地向上扬起。

一个微小却无比真实的弧度，在夕阳的金辉里悄然绽放。

这一次，他没有追上去。他知道，有些距离，需要时间和耐心去缩短。而那条被托付的项链，就是宋亚轩无声递出的、跨越十七年鸿沟的第一根橄榄枝

02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