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别的那天,宁清圆轻轻取下发间的一枚银簪,那是她母亲聂纭留下的遗物。
她将银簪郑重地递到姜婳手中,指尖微微颤抖。
驿站初遇时,姜婳的那番话,又何止拯救了宁清圆一人?
那些话语如同一束光照亮了她灰暗的生命,而今这份情谊只能以这枚银簪寄托。
宁初阳站在不远处,目光在两人身上停留片刻,细细打量着姜婳。
他眼中似有千言万语,却最终化为一声轻叹,只是催促妹妹宁清圆该上路了。
马车缓缓启动,渐行渐远。
宁清圆忍不住回头望去,只见一抹红衣在风中摇曳生姿,姜婳的黑发如丝绸般随风飞扬,那挺拔的身影逐渐变得渺小,直至融入天地之间。
营帐外狂风怒号,如野兽低吼般撕裂夜的寂静,宁蔻在这一片凌乱的风声中猛然惊醒。
她抬手揉了揉还带着惺忪睡意的眼睛,随即意识到自己不知何时竟已沉沉睡去。
书案上的泪痕尚且未干,在微弱的灯火下泛着一丝黯淡的光泽,仿佛要诉说方才那梦中的点点滴滴,可一切却如同沙砾般从指缝间悄然滑落,无处可寻。
“姜婳……”宁蔻轻启唇齿,这个名字宛如一枚石子投入湖心,激起层层涟漪。
她怔怔地坐在那里,目光穿过摇曳的烛火,将眼前温婉柔和的姜意浓与记忆深处那个明艳张扬的姜婳重叠在一起。
曾经的姜婳,是那样的肆意洒脱,像一簇燃烧的烈焰,照亮所有人的视线。
可如今,那份炽热似乎已被岁月磨平,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藏于骨子里的隐忍与脆弱。
究竟是怎样的苦难,才能让一个如此鲜活的生命变得这般安静?
宁蔻的心头涌上一阵难以言喻的酸楚,久久不能平复。
姜意浓的苦,何止万千。
世人皆云,玄鸟殿因窥得天命而招致天谴,终至满门覆灭。
可这背后的真相,又有几双眼睛愿意去探寻,又有几颗心能够真正懂得呢?
夜色如墨,天火漫卷,玄鸟殿于那晚化作一片火海,烈焰吞噬了雕梁画栋,也焚烧着隐藏在黑暗中的秘密。
然而,站在废墟边缘的姜婳,眼底却比夜色更加幽深——她已经知晓了一切真相。
从那日起,世间再无那个明眸善睐、笑若春花的姜婳,取而代之的,是一位名叫姜意浓的女子,她的目光冷峻如霜,仿佛将所有炽热与柔软尽数埋葬在了熊熊烈火之中。
姜意浓发间的银簪,并非是她每日都会佩戴之物。
那日,不过是因一时兴致所至,随手将它别于青丝之间,却未曾想被凌千渊撞个正着。
那一瞬间,懊悔如潮水般涌上心头,几乎要将她淹没。
自那以后,连续数日,她都小心翼翼地避开那支银簪,仿佛它是一头沉睡的猛兽,稍有不慎便会再度引来麻烦。
如今,姜意浓早已是军营中声名鹊起的医师。她调制的药物虽没有立竿见影的奇效,但那份温和而持久的疗效,却让将士们对她信赖有加。
然而,当凌千渊再次以诧异的目光望向她时,她的眼底却再无波澜,平静得仿若一汪深潭。
甚至,还带着几分淡然与坦荡——这可是她当初用“血”换来的教训,又怎会轻易重蹈覆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