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三傍晚教室的窗没关，风把后排卷子吹得哗啦响。

　　程浩洋弯腰去捡，顺手把香蕉牛奶塞进张如愿桌肚，盒背写着极小的“明天早读前帮你带早饭”——没留名。

　　晚自习铃响张如愿踩着雨珠冲进来，牛奶落地，她嘟囔“谁又放错”，声音软却没追问，隔着一条过道，许朗星“嗒”一声合拢笔帽，替她推回滑到桌沿的橡皮，指尖只动了一厘米，程浩洋余光看见，心里陡然一沉，原来有人连关心都无声，反而让人插不进去。

　　周四午休学生会检查仪容，张如梦被拉去充人数，隔着玻璃门看见许朗星抱作业本出来，白色耳机线缠指。

　　她想起昨晚母亲问如愿为何晚归，她答“去同学家讲题”，母亲夹菜的手顿了顿，玻璃反光里她与自己模糊的影子重叠，忽懂姐姐拼命靠近的是透明墙，墙里人不拒绝也不开门。

　　许朗星经过时低声说“借过”，她侧身让开，记分表上鬼使神差写了个“朗”又涂黑，墨团像泄露的心事。

　　周五晚暴雨，教室只剩张如愿和许朗星，灯管滋啦一声，他把窗扣紧，影子罩住她，张如愿把乱针脚的毛线塞回袋子，指尖被勒出红痕，许朗星指尖在她腕内侧停半秒问:“冷吗？“

　　张如愿摇头心却跳到耳膜，她假装够他身后书包，指尖离校服零点五厘米时，他退半步，雨声瞬间放大，他说:“走吧。”

　　声音隔着刚结霜的玻璃，到校门口他撑黑伞，灯把两人影子拉得很长却未叠，张如愿挥手跑向马路，水花溅起那瞬，她没听见身后极轻叹息像伞骨收拢的摩擦，转瞬即逝。

　　周六宠物店她挑中红色项圈转身，却撞见许朗星对着手机皱眉，屏幕是陌生号码短信“下周手术家属签字”，他把屏按灭朝她笑了笑，张如愿第一次发现他笑起来眼角没弯。

　　运动会那天秋阳暴烈，广播里的鼓号声像把操场掀了个面，橡胶味混着汽水的甜香，热浪一层层往人脸上扑。

　　张如愿把号码布别在宽松校服里，下摆被风吹得鼓起，像只偷穿大人衣服的小企鹅。

　　检录处老师拿着大喇叭喊“四班张如愿——”她刚举手，一瓶冰镇矿泉水贴上后颈，程浩洋笑得牙尖嘴利：“别跑一半就中暑，我就在第二棒等你。”

　　张如愿撇撇嘴，旁边张如梦凉凉补刀：“放心，她为了某人能突破光速。”话没落音，她余光已经捕捉到许朗星。

　　少年白T黑裤，站在百米起点，侧脸被阳光勾了条淡金线，听见动静偏头，目光穿过人群，落在她腕上那条红绳——其实是昨晚他借给她的发圈，今天被她当幸运绳缠了三圈。

　　枪响，少年像离弦的箭，冲线时领先整整两米。看台上爆出尖叫，张如愿嗓子瞬间劈叉，挥舞的班旗差点打到隔壁班主任。

　　接力赛紧接着，她被换到第四棒。第三棒冲来时，接力棒带着手汗的黏，她几乎是咬着牙冲出去，风在耳边嘶吼，终点线被阳光照得发白，压线那秒，全班整齐的此起彼伏的声音炸成海啸：“耶！”“太棒了!”

　　颁奖台前排，许朗星把金牌挂到她脖子上，金属贴着锁骨，冰凉。

　　张如愿鼻尖亮晶晶：“我跑得快吧？”

　　少年低笑，拇指蹭掉她脸颊的灰，声音轻得像风：“很快。”

　　程浩洋在旁边举相机，镜头里张如愿笑得见牙不见眼，许朗星站在她身后，目光落在她发梢，柔软得不像话。

　　傍晚操场灯一盏盏亮起来，光影把影子拉得很长。张如愿坐在看台最高处晃腿，汽水“砰”一声打开，白色泡沫涌出来。许朗星坐到她身边，把第一口递到她唇边，指尖在瓶口停留一秒，像不经意的试探。

　　张如愿就着喝，冰凉的气泡一路甜到心底。远处广播放起《小幸运》，她小声跟着哼，声音被风吹得七零八落。

　　少年忽然伸手，把发圈重新绕回她手腕，指尖在脉搏处轻轻一压，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别再借给别人了。”

　　张如愿耳尖瞬间烧红，半晌才小声“嗯”了一句。月光落下来，像给整个操场镀了一层糖霜，少女的心跳藏在歌声里，一下一下，亮晶晶的。

　　期末周的最后一场雪在夜里悄悄落满整个校园，教学楼前那棵老槐树被压得低低的，像在给高三楼鞠躬。

　　张如愿把围巾拉高到鼻尖，一路小跑冲进教室，粉笔槽里还留着早读没擦干净的《逍遥游》断句，黑板右上角用红粉笔写着：【1月12日正式放假，各科作业清单晚自习发】

空气里全是刚打印的卷子热烘烘的油墨味。牛莉萍抱着一摞A3讲义进门，“啪”地摔在第一排：“语文《寒假大本》每天两页，卷子七套，开学检查背诵篇目照旧。

　做卷子原则只有一条：别让我开学见到空白。”教室里瞬间响起此起彼伏的吸气声。

　　张如愿把脸埋进臂弯，哀嚎从喉咙里滚出来。

可真正的难受在放学铃之后，雪天的傍晚黑得极快，路灯亮起的瞬间。

　　她才想起已经整整三天没见到许朗星。听说他被竞赛老师留下集训，教室、实验室、竞赛楼三点一线。

　　张如愿抱着厚厚一摞作业本回宿舍，脚底踩得积雪咯吱响，心里却空得发慌。她把手机掏出来又塞回去，锁屏壁纸是偷拍的他侧脸——少年站在走廊尽头，光从窗户斜进来，像给他镀了一道毛茸茸的边。

　　她拇指悬在屏幕上方，想发消息又删掉，最后只给张如梦发了一句“我想吃烤红薯”，发出去才觉得矫情，赶紧撤回。

　　可张如梦回了条语音，背景风声猎猎：“别藏了，你脸上写得明明白白——‘我好想他’。”

第二天早读，张如愿顶着两个淡青色眼圈进班，刚坐下，前桌的椅子被轻轻往后拉。

　　她抬眼就看到了正在发安全书的许朗星，到她这里的时候，她呼吸一下滞住，像有人在她心口轻轻按了一下。

　　张如愿没抬头，声音压得极低，像怕惊动尘埃：“安全书啊……你不会过了一个寒假就忘了我吧？”说完她侧过脸，嘴角微微抿起。

　　少年静静地看着她“不会。”尾音轻得像雪落。张如愿把脸埋进围巾里，唇角却忍不住翘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