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嘛，老天，你是在逗我吗？死了就死了，又让我活过来是几个意思！？还觉得我过得太顺了是吗！”
良久，她原本紧攥着纸张的手指逐渐松开，那张薄薄的纸滑落在地，仿佛失去了所有的重量。
下一刻，她竟笑了起来，那笑声起初低沉，随后愈发癫狂，带着一种近乎绝望的自嘲意味。
大峒主站在一旁，听着那刺耳却悲凉的笑声，他听见了深埋于她心底的悲哀。
一时间竟分不出眼前的圣女，到底是笑还是哭。
笑着笑着，一滴泪却悄然从脸颊滑落。
她仰头望着天，自嘲般的说道：“十年浩然正气，十年游走山林，十年刻苦磨练，整整三十年永无宁日。三十年光阴逝去，足以让一位稚气少女，变得垂垂老矣。终才换来一句‘娆疆圣女’”
“任凭我再怎么不信命，不信天，却终究抵不过天命所归么……”
袁雨翎看着大峒主，求证般的问了最后一个问题：“侯卿与李茂贞……都知道这些事么？”
大峒主点头，随后又摇头：“李茂贞只是听过传闻，其他的一概不知。至于那个赶尸人……他得知你的血能解他泣血录之弊。”
袁雨翎心下了然，她朝着台上的大峒主鞠了一躬，道：“多谢。若不是今日，我恐怕不知要被蒙在鼓里多少年。我走后，你们另寻圣女吧。别拦着我。”
“就算你们拦住了我，我也要出去。”
大峒主似乎是气急了，苍老嘶哑的声音终于有了波澜：“那李家后人与不良帅根本不值得你这么做！为何要执迷不悟？你可知你的下场是如何！？”
他说了这么多，本意是想让圣女因为仇恨放弃李星云，从而待在十二峒。可他始终没想到，袁雨翎还会是这个反应。
“够了！我不是不良帅，娆疆也未必能就成就开元盛世那样的霸业。”
袁雨翎吐出一口浊气。
声音平静到如同一滩死水：“若能留得黎民一线生机，纵使我再死一次，又有何妨！”
话音刚落，她闭上湿润的眼睛，不再去理会台上大峒主是何反应，转身离去。
大峒主凝神远望，片刻之后，他才缓缓起身，左臂贴于胸前，朝着圣女离去的方向深深鞠了一躬。
离开十二峒的路上，天色渐渐暗了，黄昏凄凉萧瑟。明明是夏季，却有一股痛则心扉的冷意。
在她小时候时，袁天罡在外人眼里是心狠手辣、冷酷无情之人。
可在她面前，老袁总是刀子嘴豆腐心。
虽然他总说自己“懒惰”“不上进”，可每当自己难过时，他却总会用自己那略显笨拙的方式，悄悄得哄她开心。
他会熬着夜，亲手自制作玩具；会因为她喜欢听曲儿，带她去各种舞坊、乐坊。
他自己不修边幅，一顶旧帽子戴了许多年也不曾更换，却舍得为她购置名贵的首饰，还细心地为每一套衣服搭配好相应的配饰，以至于她的衣料多到几乎能堆满整整一间屋子。
自己固然重要，但对他来说还远远比不上大唐吧。
但老袁对她的好是真的，她做不到因为三百年前这件事而对袁天罡充满怨恨，以至于死生不复。
但她又何尝不恨。
要说内心有愧的，她唯独愧对于那位安平公主。
黎明时分，袁雨翎不知走了多久，才到了画谷外的山崖。
但当她要进去时，忽然听到旁边有些打斗的动静。
万万没料到，她竟在前方的林木间看到了尤川。
花蝠子等人出手如电，不过寥寥数招，便将尤川制住。他们取出带着铁爪的锁链，将他捆绑在树身上。
突然间，有人举起手中的苗刀，快准狠的劈向尤川得手臂。
袁雨翎无暇多想，几乎是本能的拾起地上的石子，指尖用力一捻，石子便带着凌厉的劲风疾射而出。电光火石之间，精准地击中了对方的苗刀刀身，清脆的撞击声瞬间迸发，刀锋偏转，堪堪避过了一击。
她瞬移般的出现在那几人面前，未等他们反应过来，便已迅速出手逼退了他们。花蝠子与鬼头幺见状，立刻提掌攻来，招式凌厉。袁雨翎毫不犹豫地一脚踹出，直接将两人踢飞出去。
尤川很是错愕，“雨翎？你怎么会在这儿？”
袁雨翎冷眼瞧着他，道：“那我应该在哪儿？继续和李星云他们待在十二峒么？”
毒公自然是察觉到了袁雨翎面色煞白，神色不明的打量着她。
毒公冷冷道：“ 看来你是想好，与本王为敌了。”
袁雨翎并未立刻回答，只是抽出随身的剑，斩断了尤川的锁链，后道：“谁说的？我现在觉得与你合作，倒是个明智的选择。”
尤川脱力倒在地上，抬眸震惊的望着她。
毒公微眯起眼，显然不太相信，“此话当真？你先前不还是很抗拒么？突然间就同意与本王合作了？”
“ 你早就知道我是圣女了吧。” 袁雨翎忽然没头没尾的说了一句：“你知道圣女三百年前，是怎么死的么？”
毒公道：“愿闻其详。”
这个娆疆除了十二峒，只知圣女的死与中原有关，鲜少有人知道真正的死因。先前毒公也只是阴差阳错的得知了少许。
袁雨翎麻木的一一道来：“三百年前，皇帝要召我入宫，纳为妃子。我逃入娆疆成为圣女。本以为会与父亲袁天罡和李淳风过完平淡幸福的一生。可天不随人愿。皇帝又要找什么长生不老药，而我，刚我是药引。我不愿袁天罡李淳风为难，不愿娆疆儿女受苦受难，我一次次取出血肉，直到最后一味药引的取出，我被一把火烧死，连全尸都未成留下。而袁天罡，还为大唐做忠臣，你们说，这好不好笑？”
毒公怔住，明显惊讶又惊愕的看着袁雨翎。
后面的尤川也被这巨大的信息量冲击的回不过神。
袁雨翎握紧了拳头：“袁天罡……这些年来我每每唤他父亲时，他又是怎么应下的？！我一切的一切，全拜那李家所赐！我还和仇人的后人当了朋友！他们欠我的，要用命来还！”
她冷视着毒公：“你若是还不信，大可朝我下蛊，来探一探我说的到底是不是真话。”
毒公看袁雨翎的眼神奇异起来，少顷，毒公故作以惜：“本王当时所言非虚了。可恶那李唐皇家，竟然如此对待少主！既如此，本王便于少主，共谋大事。”
无论毒公此刻心中有任何念头，只要相信自己是真心想要合作，那便足够了。
其他的，她无力去管，也不想管。
见此，尤川急道：“雨翎！你不是祸害苍生的人，千万不可冲动！他要做的是危害天下人的事，你若如此就与他合作，会害得天下万劫不复！雨翎！你要想清楚！
袁雨翎像是听到什么笑话一般，冷嗤一声：“天下人？我为天下人着想，天下人又何曾为我着想！你当然可以在批判我做的选择，因为死过一次的人是我而不是你，经历这些事的人是我而不是他们！”
“我又做错了什么吗？为什么这个人偏偏是我！为什么我要忍受这一切？我已经死过一次了，凭什么还要再死第二次？呵……菩萨面，蛇蝎心……我若真是蛇蝎心肠，又何苦在这受罪。”
尤川哑口无言，他没有经历过这些事，也无法理解袁雨翎此刻的心情。他只能感觉到，袁雨翎现在真的很愤怒，很无助。
与他如果经历了这些事，他也无法保持冷静，也会被愤怒填满胸腔。
听到这里，毒公满意的点点头，心中的一丝疑虑也被打消。假惺惺的劝道：“少主息怒，他们欠的，定会一一还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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