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那一篇祭天告文,礼官呈上的文稿在魏仇的案上堆成了一沓,被她尽数驳了回去。
那些文章依旧辞藻华丽,引经据典,极尽歌功颂德之能事,将她的战功与天命紧紧捆绑,仿佛她生来就该一统中原,君临天下。
她虽觉得不错。
可她要的不是这些。
一个月后,当一份言辞质朴,句句不离民生农桑的祭文被送到面前时,魏仇这才有了笑意。
立国大典那日,天色未明,魏仇就被从短暂的睡梦中唤醒。
繁复的沐浴焚香之后,她任由礼官与侍者摆布,从祭祖的太庙,到祭天的祭坛。
她没有再找事。
这是她必须走完的流程,是向天下宣告一个旧时代终结,新时代开启的庄严仪式。
是给所有人,也给自己一个明确的交代。
祭天祭祖完毕后,魏仇穿上玄衣纁裳,十二章纹的衮冕礼服,十二旒的冕冠压在发髻上,眼前垂下的玉珠随着她的呼吸微微晃动。
通体鎏金,雕龙画凤的銮驾缓缓驶向金銮殿,御道两侧,早已跪满了文武百官与世家代表。
在人群的后方,小乔远远地望着那华美至极的銮驾,心中是难以言喻的复杂。
那里面的人,是那个凭一己之力覆灭了她乔氏百年基业,却也结束了中原百年纷乱的魏仇。
她曾恨过这个人,恨她的无情,恨她的决绝,恨她为何连一个赎罪的机会都不愿给乔氏。
可当她看着乔氏内乱,为了州牧之位自相残杀,还牵连到了焉州百姓时,那份恨意便渐渐淡了。
乔氏常常挂在嘴边的“仁德爱民”,如今想来,不过是一个天大的笑话。
她不禁深想。
祖父当年以“不忍百姓再受战火涂炭”为由,临阵脱逃,致使辛都被屠。
又是真是假,是对是错?
或许,这纷乱百年的中原,真的需要这样一位铁血无情的君主,用最强硬的手段,斩断所有的纷争与腐朽,才能换来万民的长治久安。
銮驾在金銮殿前停稳。
魏仇的身影出现在众人眼前,她一步步踏上汉白玉石阶,步伐很稳,没有丝毫迟疑与颤动。
冕旒遮住了她的脸庞,让人看不真切神情,但那身姿,却依旧挺拔如松。
魏仇走入空旷威严的金銮殿,目光扫过阶下百官,最终落在那至高无上的龙椅上。
她缓缓走上前,转身坐下。
宽大的椅背将她的身形完全包裹,袖口滑落,露出她骨节分明、指腹带着薄茧的手。
礼官手捧诏书,走上前来,用一种抑扬顿挫的语调,高声宣读起来。
“自前朝失德,天下分崩,诸侯并起,战乱频仍,黎民百姓,陷于水火……”
“……今朕承天景命,顺应人心,即皇帝位于渔郡,定国号为夏,改元弘文。”
“布告天下,咸使闻知!”
诏书宣读完毕,殿前广场上,黑压压的人群跪了下去,额头紧紧贴在手背之上。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魏仇端坐于龙椅之上,隔着十二道冕旒,俯瞰着阶下俯首跪拜的文武百官。
这一刻,所有人的性命、前程、荣辱,都系于她一人之身。
从今往后,她不再是将军魏仇。
而是大夏的开国皇帝。
魏仇踱步走至殿外,阳光洒在她的身上,为她披上了一层金色的光辉。
“诸位爱卿,今日朕登大位,望尔等竭尽忠心,辅佐朕共谋天下太平。”
“臣等定当竭尽所能,为陛下分忧,为天下谋福。”
前路漫漫,她将用余生,去践行对上天、百姓们许下的诺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