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炷香的时间转瞬即逝。
宋柔那半透明的身影在烛火的摇曳中,像是被风吹散的烟尘,渐渐在燕迟眼前化为虚无。
亲眼见证了云倾这一手惊世骇俗的能力,燕迟对云倾的态度、心里对她的评价好了不少。
“这位世子,我现在头昏脑涨疼得厉害,可否行个方便,给我安排一间屋子歇息会儿?”
她的秀眉紧蹙,声音透着一股虚浮。
燕迟的目光落在她苍白的脸上,那毫无血色的嘴唇让他心里莫名升起一丝愧疚。
“夜深了,府里打扫过的客院都已住了人。这个院落是我暂居之所,书房里间有床榻,你若不嫌弃,可暂且歇息。放心,我未曾在书房住过。”
一个未出阁的女子歇在男人的书房里间,传出去于理不合,于她的名声有碍。
可眼下,他找不到更妥当的安排,更不想让她离开自己的视线,失去控制。
云倾现在懒得计较这些虚礼,她只想赶紧把这男人打发走,好清静清静。
“没事,在哪儿休息都一样。”
燕迟点点头,刚要转身,又想起一事:“还未请教姑娘芳名与年庚,我好为你安排户籍。”
云倾眼皮都未抬,面不改色地胡诌:“云倾,云卷云舒的云,定倾扶危的倾,刚满十八。”
燕迟并未深究真假,此刻对他而言,她是谁不重要,她能做什么才重要。
“燕迟。”他报上自己的名字,算是交换,“你先休息,明日醒了,可以吩咐院里的下人来寻我。”
话音一落,他转身便走,步伐迈得极大,背影里带着几分不寻常的急切。
门被关上,云倾长长地吁出一口气,整个人像被抽掉了骨头,软软地瘫在了椅子上。
缓了好一会儿。
她晃晃悠悠地站起身,走进里间。床榻干净整洁,带着一股淡淡的清香,没有半点人气。
云倾扯掉外袍,一头栽倒在柔软的床上,脸埋进被子里,满足地喟叹一声。
舒服。
她就这么挺尸到半夜,直到院外最后一丝属于盯梢者的气息也消失后,云倾才坐起了身。
此刻的她,哪还有半分虚弱的模样。
双目清亮,神采奕奕,气色好到一看就知道没有痛经的困扰。
哦,做人太久,差点忘了。
她现在是用着自己的本体,根本不来月经。
鬼是不需要睡觉的。
云倾掀开门帘走出去,一眼就看见宋柔的魂体正笔直地躺在书案上,睁着空洞的眼睛,直勾勾地望着上梁发呆。
刚死不久的鬼,还保留着生前的习惯,却再也无法入眠。听见动静,宋柔抱着自己的头颅,从桌子上飘了下来。
云倾冲她招了招手,示意她过来。
她拿着宋柔的金镯,指尖萦绕着一缕人眼看不见的黑气,在那金镯内里飞速刻画着什么。
“你本源流失太多,今夜又强行显形用魂力执笔,魂体已是强弩之末。”
云倾将镯子递到她面前,“进去吧,我在这镯子上刻了养魂咒,能暂时稳固你的魂体。再在外面飘着,风大些都能把你吹散了。”
一股暖流淌过冰冷的魂体,宋柔生前虽为情所困,却并不愚笨。她很快便意识到,云倾先前那副虚弱姿态明显就是做给燕迟看的。
她没有多言,只是抱着头颅,对着云倾郑重地俯身,行了一个无声的大礼。
云倾坦然受了这一礼,看着宋柔的魂魄化作一缕青烟,钻进了金镯之中。
她把玩着手上的金镯,目光幽幽地望向燕迟卧房的方向,口中喃喃:“倒是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