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州血砚在袖袋里发烫,我数着更漏声将朱砂混入胭脂。铜镜里映出的小妇人发髻低垂,耳坠上东珠随着动作轻晃——这是萧蘅命人送来的妆匣,连眉黛都掺着能显影的萤石粉。
渡口的雾气漫过船舷时,我听见铁索摩擦船板的声响。萧蘅扮作盐商倚在桅杆旁,玄色大氅下露出半截玉色中衣,心口处的火焰纹竟用金线重新勾勒过。
"娘子来迟了。"他揽过我腰肢的掌心滚烫,借着系披风的动作将密函塞入襦裙夹层。羊皮纸上盖着青蚨纹火漆,正是那夜在温泉池显形的印记。
贡院石狮在暴雨中龇着獠牙,我腕间新换的鎏金镯突然发出蜂鸣。这是姜家暗卫特制的机关,遇磁石会有感应。萧蘅的玉扳指擦过镯身,墙砖应声旋开半尺缝隙。
密道里腐气混着血腥扑面而来,石壁上抓痕里嵌着半片指甲。我点燃火折子的瞬间,萧蘅突然将我按在阴湿的砖墙上。他唇色泛着中毒的青紫,吐息却带着讥诮:"夫人可听过活人祭碑的典故?"
火光照亮前方石碑,三十六个名字正渗出猩红液体。最末那个"陈景明"三字突然蠕动起来,竟是用真血混合西羌胶所书!
"别碰!"
萧蘅的警告迟了半步。我指尖沾到的血珠突然爆开,毒雾腾起的刹那,他旋身用大氅裹住我滚向侧室。机关弩箭擦着他肩胛钉入地面,青砖缝隙里顿时冒出刺鼻白烟——是姜家《毒经》记载的"化骨散"。
"王爷对姜氏秘药倒是熟悉。"我扯开他衣襟敷上解毒膏,故意将金针抵住心口胎记。
黑暗中响起机括转动的闷响,萧蘅突然咬住我耳珠:"夫人可知晓,青蚨血亲相吸的传说?"他染血的手掌覆在我腰间,那里藏着从薛府带出的凤纹佩,"就像你我的胎记......"
轰隆!
石碑突然塌陷,露出底下成堆的考卷。我抽出袖中血砚研磨,朱砂混着雨水在宣纸上洇开,那些工整策论竟渐渐显出淡金纹路——正是三年前父亲主持修订的《典论》残页!
"萧督主好手段。"薛尚书的声音从头顶传来,"连姜家余孽都收入帐中。"火把照亮他手中弩机,箭镞泛着与萧蘅锁骨伤痕同样的幽蓝。
我被萧蘅推进暗河的瞬间,看见他徒手抓住弩箭。鲜血顺着手腕淌进我衣领,与腰间胎记相触时竟灼如炭火。水中漂浮的考卷突然发出荧光,显出密密麻麻的批注——全是父亲的字迹!
"闭气。"萧蘅撕开我浸湿的襦裙,将藏有密函的夹层塞入口中。他唇舌渡来的气息带着鹿血酒的苦涩,齿间却咬着半枚青铜钥匙——与姜府废墟里找到的祭器锁孔完全吻合。
我们浮出水面时已在护城河外,薛芳菲的描金画舫正从芦苇荡中驶出。她鬓边戴着我娘最爱的点翠步摇,手中把玩的正是姜家失窃的《毒经》残卷。
"表姐可知这钥匙能开什么?"她将残卷抛入火盆,火光中浮现出贡院地下密室图,"当年三十六个进士的冤魂,可都等着你们去超度呢。"
萧蘅忽然捏碎腕间佛珠,琉璃碎片割破掌心按在我胎记上。鲜血交融的刹那,密室图纹路突然在皮肤上显现——那布局竟与姜家祖坟完全一致!
子时的梆子惊起寒鸦,我趴在萧蘅背上咳出污水。他中毒的伤口还在渗血,每一步都在青石板上印出绯色莲花。
"姜雪宁。"这是他第一次唤我真名,"若明日你我还能活着......"箭镞的毒已让他语不成句,尾音消散在贡院墙头飘落的考卷残片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