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琪被四张嘴轮番围攻，耳根子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透，袖摆下的手攥得指节发白，却硬撑着扯出个冷脸，对着小桂子一甩袖子：“小桂子！没瞧见你主子快被人‘吃”了？赶紧去把福家那俩能说会道的找来，顺道把我大舅子也拖来，他不是总说自己嘴皮子溜？正好让他来跟这几位较量较量！”
小燕子歪头一笑，拇指和食指轻轻一夹他泛红的脸颊，“五爷这是害羞啦？”
永琪被小燕子捏得脸颊发麻，却只是抬手轻轻把她的手拨到一边，指尖还不经意蹭了下她的手背，语气里哪有半分真恼，倒像在哄：“好了好了，再捏下去该红成猴屁股了。”
耳廓却先一步红得像浸了胭脂，连颈后都泛着薄红，被小燕子一直盯着笑，才梗着脖子朝她眨了下眼，声音虚虚地扬了扬：“谁、谁害羞了？你再闹，我可要不理你了啊。”
余光瞥见另外几人憋着笑，他更不自在了，猛地转向小桂子，声音不自觉压低了些，尾音却透着点藏不住的心虚和急促：“去！赶紧去跟他们说……就说我这儿被几位‘姑奶奶’缠得没法子，正想找他们到书房说说话呢，让他们快来搭把手。”
四人交换了个眼神，原先还抿着唇没笑出声，此刻瞧见永琪吩咐小桂子时耳尖泛红的模样，终究没憋住——"哧！"一声清亮的笑齐齐迸了出来。
永琪抬手揉了揉还带着点热意的耳根，转身时特意往小燕子那边看了眼，语气放得温温的：“好了，我且去书房理些琐事。你们自在说话便是。"他朝案几上煨着的青瓷盅努了努嘴，"只别忘了这个，这燕窝最忌放凉，你向来玩起来就没个分寸，今日可不许再耍赖说不喝。”
“知道啦～”小燕子拖着长音应着，尾音里还飘着没散尽的笑意，手却已经搭在了案几边，显然是听进了他的话。
永琪见她这样，嘴角不自觉弯了弯，没再多说，转身往书房去时，脚步都轻快了些。
四个姑娘说说笑笑地挪到了偏厅，小燕子干脆斜躺在铺着软垫的榻上，手里还攥着块刚拿的芙蓉糕，咬一口就含糊着跟赛娅搭话：“哎赛娅，你们那儿是不是有那种能骑在马上吃的点心？上次你说的那个……”赛娅被她逗笑，一边剥着橘子一边应着，两人你一句我一句，倒也说得热络。
另一边的窗边，晴儿正和紫薇对着棋盘落子。晴儿执白棋轻轻一放，抬眼笑道：“这步棋你可藏了好一会儿了。”紫薇指尖点着下巴，看着棋盘笑道：“被你看出来了——那我可得好好想想怎么回你。”棋子落在棋盘上的轻响，混着小燕子和赛娅的笑闹声，倒显出几分难得的闲适来。
偏厅里暖融融的笑语被一阵清风搅动，尔康大步流星地跨进来，手里提着的雕花食盒还冒着热气。"好个热闹的这儿！"他笑着将食盒往茶几上一搁，掀盖时甜香四溢，"刚出锅的马蹄糕，我额娘念叨着你们肯定馋这口。"
尔泰紧跟着尔康挤进门，肩头还沾着几片没化的雪花，他抬手拍了拍，雪沫子簌簌往下掉，嘴里却笑着打趣：“我说晴儿、紫薇，找了你们大半天没见影，原来都聚在这儿躲清闲呢！”
赛娅正剥着橘子的手一顿，抬眼瞧见尔泰肩头的雪花，眼睛一亮，手里的橘子瓣往碟子里一放，直起身朝他扬了扬下巴：“尔泰！你可算到了！我跟小燕子说呢，你要是再不来，我就得直接去福家找你了，都在这儿等你好一阵子啦！”
他目光一转，正好撞上赛娅望过来的眼神，上回围场里的光景忽然就浮上心头，耳根“腾”地一下就热了。方才还轻快的语气顿时慢了半拍，声音也低了几分：“公、公主也在啊。”说着，他下意识拢了拢被雪打湿的衣襟，像是想把那点不自在悄悄掩住。
潇风慢悠悠晃进来，目光在屋里转了一圈，扬声笑道：“奇了，五爷方才火急火燎遣人唤我们来品雨前龙井，这会子倒自己躲清净去了？”
他眼风扫过榻上正啃着点心的小燕子，手里的扇骨轻轻点了点她发间那支颤巍巍的蝴蝶钗，语气带了几分促狭：“该不会……又被你这小祖宗气到躲进书房里去了吧？”
小燕子正把最后一口点心咽下去，鼓着腮帮子瞪他，声音脆生生的带着点气：“哥！你少编排我！你一开口就没句正经话，听着就来气！”
晴儿手里正拈着茶盏，见小燕子又伸手去够碟子里的酥饼，笑着劝道：“好了好了，别再吃那么多点心了。”
紫薇在一旁帮着添茶，也温声接话：“就是呀，一会儿五阿哥出来瞧见，保准又要念叨你贪嘴了。”
赛娅在帕子上擦了擦手，目光落在窗外飘落的细雪上，突然一拍手："哎，咱们今晚涮羊肉片吧？"她眼睛发亮地指着窗外，"看这天气，最适合围着铜锅吃热乎乎的肉片了！"
"好啊！"小燕子兴奋得差点跳起来，急忙拿起披风就要往外冲，"我去找明月她们准备！你们等着，很快就好！"
尔泰见她要跑，连忙喊道："慢点，别着急啊！”他下意识摸向衣襟，突然想起什么，"你上次要的奶酥糖还在马车上呢。我和你一起去拿，顺便催她们生炭火。"
赛娅正往嘴里送橘子瓣，闻言立刻站起来拢了拢披风："我也去！"
"外面风大雪急的！"小燕子刚系好披风，又转身摆手，"你们就在屋里待着吧！我顺便去书房找永琪，省得他躲到开饭才出来。"说着又要迈步。
尔泰却拉住她，捏了捏披风系带，语气坚定："不行。你的奶酥糖还在马车上呢。雪天路滑，我得跟着去。"他已经掀开门帘，飘进来的雪花沾在肩头，"走吧，早去早回，别让她们久等。"
晴儿眼波流转间带着温和笑意，轻轻拉住赛娅的手，指尖的温度柔和又亲近：“赛娅，他们去忙着安排事宜，总要些时辰。咱们不如先坐下，下盘棋？一来能打发时间，二来也让我瞧瞧你们草原的棋路，定是别有风味呢。”
紫薇闻言上前半步，眉眼间漾着柔和的清辉："晴儿说得极是。不如以棋会友，我在一旁观战，也好听你们说说草原的趣事。"
赛娅被她们牵着往棋案边走去，她忽地扬起脸，眸中闪着草原儿女特有的爽利："好吧！"话锋一转又露出几分羞赧，"不过我这棋艺生疏得很，在草原上我们更爱玩掷骨牌。这汉人的棋路若是有趣，你们可别笑话我。"
潇风提着茶壶信步走来，听到这段对话不由轻笑出声："赛娅公主可别被吓着了。"他故意压低声音，却藏不住眼里的促狭，"要论棋品，在场诸位都比我那妹妹强上百倍。她小时候下棋，输急了就偷偷把棋子往自己那边挪，被发现还狡辩说'是棋子自己长了腿'...您若真输了，不妨效仿一二，我们定然'视而不见'。"
晴儿一边把棋子往棋盘上摆，一边回头瞪了箫剑一眼，嘴角却藏不住笑意：“你这张嘴啊，就不能少编排小燕子两句？她那性子，要是听见你说她偷棋，保管举着鞭子就抽你，到时候我可拦不住。”
说着又给赛娅推过一把木椅，声音软下来：“别理他，小燕子是爱闹，下起棋来倒有几分草原人的狠劲，咱们不管他们，先落子试试？”
尔康扶着紫薇的胳膊站在一旁，听见这话立刻作势捂住耳朵，摆出一副"大义凛然"的模样，连连摇头："方才什么偷棋挪子的，我可是半点没听见！"说着还故意往紫薇身边贴了贴，压低声音道："我和紫薇就安安静静当个观棋客，你们下你们的..."
他忽然话锋一转，冲紫薇挤眉弄眼："不过小燕子要是真追过来，我们保证给她指条明路——"话音未落就挨了紫薇一记轻拧，"哎哟好紫薇，我这是帮你们分散注意力呢！"
赛娅的目光还黏在尔泰和小燕子背影上没移开，两人并肩走着，小燕子不知说了句什么，尔泰低头时肩膀都带着笑。她指尖无意识地在腰间银饰的花纹上蹭来蹭去，那冰凉的银器被摩挲得都快有了温度，可心里却像被谁塞了把晒干的细草，密密麻麻地硌着，不是疼，就是说不出的闷。
她自己也说不清这股别扭从哪儿来。尔泰是父皇属意的人，可他对着小燕子笑时，眼里的光比跟自己说话时亮多了。
可这会儿被晴儿、紫薇围着说笑，又听他们讲小燕子偷棋的糗事，尔康还在一旁插科打诨，石桌旁的笑声像串珠子似的滚过来，撞得她心里那点不舒服也跟着散了。
她抬手拢了拢耳边的流苏，忽然“噗嗤”笑出声，往棋盘上一坐：“行！那我就试试——要是输了，可不许笑我！” 方才那点拘谨和闷闷不乐，早被这热热闹闹的气氛烘得没了影。
小燕子和尔泰正并肩走着，她兴致勃勃地说着今晚涮羊肉要配多少碟酱料，冷不防"阿嚏——"打了个响亮的喷嚏。
"怎么突然打喷嚏了？”尔泰立刻停住脚步，伸手作势要摸她的额头，"方才在长廊吹了风？我这就叫小邓子去拿件披风来给你”
小燕子笑嘻嘻地退开两步，“没事没事，许是哪个在背后念叨我呢？”
尔泰连忙按住她要往前走的手，脸上没了方才的玩笑神色，语气里带着实打实的关切：“你这丫头，怎么还跟以前一样冒冒失失的？你如今是永琪的媳妇，肚子里还怀着他的孩子，哪能像从前似的不管不顾？”
他往旁边廊下指了指：“先到那边避避风。打了喷嚏就得留神，万一是着凉了可怎么好？永琪把你宝贝得跟什么似的，回头知道你在风口里站着，非拉着我念叨一晚上不可，他那性子你知道，要是你真有半点不舒服，他能急得彻夜不睡。”
说着也不等小燕子反驳，已经扬声叫了个小太监：“去取个鎏金手炉，送到这边廊下。”
小燕子被他按在廊柱边，见他还真站在一旁等手炉，忍不住扬手就在他胳膊上拍了一下，眉头拧成个小疙瘩，那眼神活像在看块不开窍的木头：“你这人怎么这么啰嗦！我打小在外面野，风吹雨打的都没病过，一个喷嚏算什么？倒是你——”
她往前凑了半步，声音又急又响，带着点恨铁不成钢的懊恼：“我费多大劲才让你们能聚在一块，就是想让你们俩单独说说话！结果我才走出来，你就跟出来了，你是不是傻？”
说着还重重跺了下脚，手指差点戳到他鼻尖上：“赛娅公主多好啊，又直爽又好看，看你的时候眼睛都带着笑！这种时候就该多跟人家聊聊，哪怕说说草原上的新鲜事呢！这种事还要我教？赶紧回去！”
尔泰被她推得往后退了半步，看着小燕子急乎乎的样子，心里忍不住叹了口气。
感情这回事，哪是能强凑的？赛娅是好姑娘，可见着她，只觉得是位爽朗的朋友，心里好像半分涟漪都没有。若真为了“培养感情”凑上去，反倒委屈了她，也委屈了自己。
他回头看了眼还在瞪他的小燕子，终究没把这话讲出口，说了她也未必懂，说不定还得再被她念叨半个时辰。
小燕子见他低着头不吭声，倒以为他是被说中了心思，反倒松了口气，伸手拍了拍他的胳膊，语气软了些：“好啦好啦，我知道了，你就是脸皮薄，在人多的地方放不开。”
她眼珠一转，忽然凑过来，声音压得低低的，像在说什么天大的好主意：“这样，过两日我去跟赛娅说，就说福家院子里的花开得正好，请她去赏花儿。到时候我拉着你额娘说话，再让紫薇尔康给你们找点事做，寻个由头让你们俩单独出去逛逛，比如让你去给她买街口那家的糖糕，这不就有单独相处的功夫了？”
她说着还得意地扬了扬下巴：“你看这法子行不行？”
尔泰被她这一连串“安排”说得无奈，抬手揉了揉眉心，嘴角牵起一抹哭笑不得的弧度：“小燕子，你怎么就认定了我跟赛娅一定合适？”
“人和人要走到一块儿，不是光‘合适’就行的。赛娅是草原上的雄鹰，我是京城里的少爷，性子、习惯差着十万八千里，你总不能硬把两种不一样的花，往一个花盆里栽吧？”
说着又摇了摇头，语气里带点无奈的温和：“你的心意我懂，但这种事急不来。真要是没那份心，再怎么凑也没用啊。”
小燕子眼睛一瞪，往他面前一站，双手往腰上一叉：“哎！你可别想蒙我！之前你说，你就喜欢那种眼睛亮、性子活，笑起来能把乌云吹散的姑娘，还得是好看的！”
她往前凑了半步，语气里满是“抓着把柄”的得意：“赛娅公主不就是这样？眼睛亮得像星星，笑起来比谁都敞亮，模样又俊！这才多久啊，你就换口味了？我可告诉你，可别学那些朝三暮四的人！”
尔泰被她堵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觉得后脖颈都发烫，他总不能告诉小燕子，当初说“喜欢活泼开朗的姑娘”时，眼里心里想的全是她吧？
他攥了攥手心，目光不自觉飘向远处，他和永琪是穿一条裤子都嫌肥的兄弟，当年在围场并肩拼过命，永琪把小燕子当眼珠子疼，他怎么可能做出半分逾矩的事？在知道他们成了亲，那点心思早就在心里压成了灰，如今只剩对兄弟的祝福。
“你这丫头……就知道揪着话柄不放。感情的事，哪是按条条框框套出来的。”
小燕子见他这么一说，只当他是被自己说动了，立刻眉开眼笑地拍了拍他的胳膊，把刚才的“逼问”抛到脑后：“好啦好啦，不跟你扯这些了！这事就包在我身上，保管给你寻个好姻缘，总不能看着你孤零零的一个人。”
她拽着尔泰的袖子就往厨房方向走，脚步轻快得很：“走了走了，别在这儿站着了！刚听小顺子说，永琪还让厨娘做了烤羊腿，咱们去瞧瞧能不能先尝一小口！”
两人并肩走着，小燕子正比划着说什么，笑得肩膀都在动，尔泰侧耳听着，偶尔插一句，身影很快拐过了回廊。
他们没瞧见，不远处的假山后，永琪的目光刚跟着小燕子的笑眼亮了亮，心里就莫名泛起点涩。离得远听不清说什么，可小燕子那股子毫无顾忌的熟络劲儿，连比划带笑的样子，是他看了千百遍的，只是此刻，她对面站着的是尔泰。
他指尖无意识地捏了捏玉板指，自己也觉得好笑，小燕子的心全在他和孩子身上，尔泰更是过命的兄弟，哪有半分不妥？可看着她冲别人笑得那样敞亮，心里还是像被小石子轻轻硌了下，说不清是酸还是闷。
直到那两人的身影彻底消失，他才轻咳一声，转身往回走，嘴里低声嘟囔了句：“等会儿非得问问，跟我兄弟有什么话，值得笑成那样。”
哼…好生气。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