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清宫内，烛火通明，将朱棣的身影投在光洁的金砖上，拉得修长而孤寂。
朱棣端坐在九龙宝座之上，眉峰紧蹙，指节无意识地叩击着紫檀木案几，发出沉闷的声响。
殿下侍立的小平与小北屏息垂首，连大气都不敢出，只觉得殿内空气凝滞得令人窒息。
朱棣的心绪纷乱如麻。
楚楚的来历始终是他心头迷雾，她对此讳莫如深，每每避而不谈。他所能给予的荣宠与周全，已是世人渴求的圆满，为何她却仍不愿交托真心？
朱棣隐约觉得，知道得越多，反而可能将她推得越远。可女医回禀的那些旧伤却令他无法忽视，一个柔弱女子，因何会落下累累伤痕？
朱棣终于按捺不住，开口打破了沉寂，声音在空旷的大殿中显得格外低沉：“小平，你平日与娘娘最为亲近，她可曾向你提及过家乡往事？”
小平怯生生地上前一步，垂首禀道：“回皇上的话，娘娘从未与奴婢提及过往。”
“……她究竟来自何方？”朱棣喃喃自语，目光投向殿外沉沉的夜色。
小北见状，自作聪明地接话：“奴才愚见，娘娘莫非是哪个隐世高手培养的杀手？您想啊，定是有人自幼培养了一对姐妹，一个成了娘娘，一个成了仙仙郡主……”
“娘娘！……”小平急得瞪圆了眼睛，脱口反驳，“娘娘才不是杀手呢！她待下宽和，心地善良，性格也与仙仙郡主天差地别，怎么可能是杀手？”
“若不是杀手，那娘娘的一身伤怎么解释？”小北不服气地嘟囔。
朱棣冷冷瞥了小北一眼，目光如冰刃般锋利，殿内顿时鸦雀无声。
朱棣岂非不知楚楚与仙仙来自同一处，仙仙满口胡言乱语是真，但楚楚的沉默寡言又何尝不是另一种隐瞒？
他随手拿起案上那本楚楚亲手绘制的防身册子，一页页翻看，但见上面以朱笔精细标注的人体要害，字字惊心：
“大腿内侧偏上之处，用力刺入，血喷如泉，之人立毙，万勿轻用。”
“喉结之下，软窝之处，重击可致窒息昏厥。”
“后脑与颈连接之凹陷处，重击可致命。”
“匕首须藏于袖内、靴中，触手可及。不出则已，一出必取敌之行动能力，旋即脱身，不可恋战。”
这字里行间透着的狠厉决绝，确实像极了杀手的手段。
但朱棣轻轻合上册子，笃定般地摇了摇头：“如眉，绝不会是杀手。”
他一生识人无数，何种面目未曾见过？若真是冷血杀手，纵使伪装得再天衣无缝，那经年累月的戾气又岂能全然遮掩？
可他的如眉不同，那份慈悲与宽和是刻入骨髓的良善，一个人的性情底色，终归是骗不了人的。
思绪及此，朱棣心底那点疑虑与探究渐渐沉底，转而升起一种更为深沉笃定的占有。
无论她来自怎样的过往，藏着多少秘密，从她踏入他的世界那刻起，她便只能属于这里，属于他。
朱棣将那册子递还给小平，挥了挥手示意他们退下。
待出了大殿，小平快步追上小北，“喂！以后不许你再胡说八道污蔑娘娘！”
小北驻足转身，一脸茫然地挠了挠头：“我哪儿有污蔑娘娘？不过是就事论事……皇上问话，我总不能欺君吧？”
“你就是有！”小平跺了跺脚，眼圈微微发红，“娘娘待我们这般好，你怎么能那样揣测她……”
小北见她这般模样，顿时慌了手脚：“我这不是随口一说嘛……你如今脾气倒是见长……”
“是！我现在就是个小宫女，自然比不上您这锦衣卫指挥指挥使大人！”小平冷哼一声，扭过头去。
“这跟官职有什么关系？”小北被她噎得说不出话来，只得无奈道，“你简直是无理取闹……”
小平狠狠瞪了他一眼，转身跑开了。
小北望着小平远去的背影更加确定了，这小平跟主子待得久了，脾气也随了主子。
刚刚小平这模样，他觉得像极了娘娘跟皇上顶嘴的时候……让人又爱又恼。
……
乾清宫寝殿内一片静谧，烛火轻轻摇曳，将楚楚独坐床头的影子拉得长长的。
朱棣缓步走来，手中捧着白玉药盒。他无声地坐在她身旁，执起她受伤的左腕，动作轻柔地解开纱布，指尖沾了清凉的药膏，小心翼翼地涂抹在她的伤处。微凉的药膏缓解了肿胀的灼热感，而他指尖温柔的触碰，却带来另一种难以言喻的悸动。
“以前受过伤，怎么不告诉我，什么时候的事？”朱棣低声询问，目光未离她的手腕。
楚楚低头不语，哪个警察没有受过伤？左手手腕是她跟几个雇佣兵在缠斗的时候被对方反手掰断的，当时要不是她求生本能掏出藏匿的军刀刺回那人动脉，估计就要殉职了。
“都是过去的事了，我早就忘了。”楚楚轻声回道，避开了朱棣的视线。
朱棣心头一沉，仔细地将她的手腕重新包扎好，动作极尽轻柔，指尖在她腕间流连，却不止于疗愈。烛影摇红，映得她侧脸柔和，那双总是藏着心事的眼眸低垂，令他心口发紧。
朱棣未再多言，而是将楚楚轻轻放在锦榻之上，身形随之倾覆而下，却以手臂支撑，小心不压到她受伤的手腕。他的目光深沉如夜，指尖拂过她的脸颊，最终流连于她的唇畔。每一个触碰都极尽克制，仿佛在对待一件稀世珍宝。
帐幔不知何时已被放下，烛光透过轻纱，变得朦胧而暖昧。
朱棣的吻轻柔落下，先是额头，再是眼脸，最后覆上她的唇，温柔缱绻，却又带着不容拒绝的深沉。衣衫渐宽，体温交融，他的动作始终轻柔而珍重，仿佛生怕惊扰了她，或碰碎了这个夜晚。
在这无声的缠绵里，过往的猜疑与伤痛似乎暂时消散，唯有烛影摇曳，满室生春。
……
翌日晨起，朱棣早早醒来，才觉身侧已无人影。
掀了帐子才见楚楚慵懒坐至镜台前，身形纤秾合度，一袭素色寝衣披身勾勒出单薄的脊背，墨色长发流泻至腰际，衬得裸露的颈项愈发莹白如玉。晨光浸透薄衫，在她周身晕开一层朦胧光晕。
“如眉。”
楚楚放下檀木发梳转过头来，那些光影仿佛懂得此刻的珍贵，倏然充盈满室，亮堂而明澈，映得她是如此温婉明媚。
“你怎么醒了？不多睡一会儿吗？”
朱棣朝她伸出了手，“你过来。”
“怎么了？”楚楚不明走近，又被他忽得扯进怀中，揉至胸膛。
“你知道吗，刚刚那个场景，我曾幻想过无数次……”朱棣好似带着满足的喟叹，曾经无数个日日夜夜，他皆宿在燕王府的侧院，每一天醒来他都希望掀开床帐就能看见她对镜梳妆的情景，只可惜上天似乎总是在捉弄这一对有情人，分分合合，聚不成欢。
“朱棣……”
朱棣应声而凝视着她，忽然想起她那些不肯吐露的过往和刻意回避的沉默，疑虑的念头一闪而过，瞬间便被怀中真实的暖意驱散。他贪恋这份温柔，贪恋她轻声唤他名字的每一个瞬间。
朱棣微压低了嗓音，声线缱绻，“我要以后每天都听见你这样叫我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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