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冬后社区换了新电梯，林霁把轮椅摇杆卡在楼层按钮上。不锈钢墙面映出我们扭曲的倒影，他忽然伸手按亮所有楼层："江沉你看，这是我们的星光大道。"电梯在五楼急停时，保洁阿姨的拖把桶翻在感应门上。

张阿姨送来手工棉裤那天，林霁正对着复健视频学螃蟹走。加绒裤腿空荡荡垂在支架旁，他用马克笔在膝盖位置画了两个笑脸："这下我的腿会自己打招呼了。"暖气片上烘着的膏药渗出松香味，和厨房飘来的萝卜汤混成奇怪的味道。

快递站小哥学会手语问候后，林霁每次取件都要比划"宇宙无敌"的手势。有回误拆了隔壁教授的古籍包裹，他连夜用修正液在竹简上补注释。第二天公告栏贴出感谢信：致神秘考古修复师，有空来喝决明子茶。

平安夜超市甩卖打折彩灯，我们在货架深处找到压变形的圣诞袜。林霁往袜筒里塞止痛片盒子，挂在他床头的助行器上："许愿池投币听过吧？这是疼痛能量转化装置。"午夜电子钟跳转时，霓虹灯透过袜子在他石膏上投出粉红斑马纹。

社区诊所新来的护士认错病历，给林霁开了三倍剂量的钙片。他拿药瓶当沙锤，配合电视里的选秀节目打节奏。金属支架磕碰瓷砖的声响意外合拍，楼下大爷第二天送来广场舞队邀请函："比我们领队的快板还带劲！"

化雪那天轮椅轴承进了沙粒，林霁趴在飘窗边拆零件。螺丝刀挑出的细碎晶体积了半盒，他对着阳光举起玻璃罐："江沉，这是今年冬天的第一场沙漠。"我把他毛衣袖子从润滑油里捞出来时，暖气片上的秋裤已经烤出焦糊味。

超市周年庆换了促销品，我们抢到印歪logo的情侣围巾。林霁把蓝格子那根系在轮椅扶手上，每天晨练都拖着围巾尾巴招摇过市。某天发现流浪猫在围巾里做了窝，他郑重其事地在猫爪印旁补签"同意合租"

社区诊所的血压仪总把林霁测成心动过速。护士盯着乱跳的数字惊呼，他掀起裤管拍打金属支架："正常，我腿里装着永动小马达。"后来每回去量血压，候诊的老人们都逗他："马达小哥，今天发几度电啊？"

化雪水渗进快递柜电路板，取件码跳成乱码。林霁蹲在结了冰碴的柜门前，用复健训练夹子挨个试格口。第七个格子弹出儿童餐盒，贴着便签："602修车师傅收——沙漠救援队敬赠"。里面是五颗包着锡纸的巧克力螺丝钉。

物业检修消防通道，把我们的轮椅坡道临时改成了滑梯。林霁趁夜色把坐垫绑在搬运车上，从四楼哧溜滑到大堂。监控录像里我拽着失控的搬运车狂奔，他挂在车尾喊："江沉！我的腿感受到久违的推背感！"

张阿姨组团买有机蔬菜，硬塞给我们一捆带泥的胡萝卜。林霁把萝卜缨子编成助行器把手套，蔫了就当逗猫棒使。某天看见流浪猫叼着萝卜缨跳上教授家窗台，竹简包裹上赫然多了个爪印火漆。

复健中心搬来台二手跳舞机，林霁坐在轮椅上挑战最低难度。他绑着护腰带的模样像只笨拙企鹅，金属支架却精准踩着每个节拍。保洁阿姨偷偷往计分屏贴星星贴纸，说他比广场舞领队多挣了三颗星。

社区停水那日，林霁用囤的矿泉水给我煮泡面。止痛片盒子剪成滤网，薄荷糖纸折成小漏斗。他举着马克杯装模作样摇晃："林氏私房面，吃完能看到三倍月亮的幻觉。"其实只是把红烧牛肉面调料抖进去半包。

年货市集上我们抽中末等奖，奖品是印着超市logo的陶瓷刀。林霁把它别在轮椅储物袋里，遇见总放错快递的小哥就亮出来："我现在有拆包裹专用工具了。"结果第二天所有快递都被包上了三层泡泡纸，裹得像木乃伊。

寒流来袭那夜，暖气管道发出类似复健仪器的嗡嗡声。林霁给每个出风口系上蓝格子围巾流苏，说这样暖风会有海浪的弧度。我缩在被他烤焦的秋裤堆里，看他空荡荡的裤管在气流中轻轻晃荡，像两片随时要启航的帆。

无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