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罗旺斯的月光像液态银汞，沿着古堡螺旋阶梯缓缓流淌。我赤脚踩过第三十七级石阶时，顾明深忽然攥住我的手腕。他指尖的温度穿透真丝睡袍，在肌肤上烙下灼热的经纬度。
"别动。"他伸手从我发间拈下一粒发光孢子，"时空褶皱又出现了。"
紫色荧光在他掌心明灭，映出腕表内侧的星象图。那些由三百次轮回记忆凝成的星子，此刻正以诡异的角度偏离轨道。我望着走廊尽头晃动的光斑，恍惚看见十八岁的自己正在雾中奔跑，耳垂上的泪痣渗出鲜血。
顾明深突然将我抵在石墙上，古董怀表链缠住我们交握的手。他低头咬开我睡袍的珍珠纽扣，温热的唇贴在心脏手术疤上："频率乱了，他们在试图召回你。"
月光穿过拱形彩窗，在我们脚边拼出扭曲的代码。我揪住他凌乱的衬衫前襟，嗅到雪松香里混着铁锈味——昨夜他剖开胸腔取出系统芯片时，鲜血曾浸透这件亚麻布料。
地窖深处传来齿轮转动的闷响，顾明深拽着我奔向藏书室。他的体温透过相贴的掌心传来，像接入数据端口时涌入的电流。在第二百次轮回的记忆里，我们曾在这条走廊追逐，他西装上的紫水晶袖扣划破我的裙摆。
"找到了。"他掀开天鹅绒帷幕，露出嵌在石墙里的星月仪。青铜星轨间漂浮着无数光粒，每一颗都封存着往世记忆。
我伸手触碰仪器的瞬间，整座古堡开始震颤。那些被系统抹除的画面突然涌入脑海：顾明深在暴雨中修改我的生命参数、在数据洪流里复制三千次薰衣草田、在每次轮回起点用怀表链捆住自己的手腕......
"别看！"他蒙住我的眼睛，呼吸扫过耳后新生的淡金图腾。这个位置在第七十九次轮回时，曾被他植入过追踪芯片。
月光突然变得刺目，星月仪迸发出耀眼光芒。我看见自己的倒影在青铜表面分裂，十七个不同年龄的"林小安"同时伸出手，腕间都缠着数据幻化的链。
"标本要苏醒了。"顾明深将我拦腰抱起，踹开藏书室暗门。他胸前的伤口再度裂开，血珠滴落在星月仪上，激活了埋藏三百年的全息投影。
漫天光尘中浮现出初代宿主的画像——那分明是我的脸。
顾明深的手掌覆在我眼前时，我嗅到了薰衣草焚烧的气味。星月仪迸发的强光穿透他的指缝，将我们交叠的影子烙在石墙上——那分明是三百年前初代宿主的剪影。
"别看那些记忆标本。"他嗓音嘶哑，腕间的古董怀表链突然绷紧，"它们在篡改你的认知。"
我扯开他的手，青铜镜面映出十七个正在破碎的"我"。最左侧的倒影突然抬手抚上镜面，耳垂的泪痣渗出鲜血："亲爱的第328号实验体，你当真以为自己是林小安？"
地窖深处传来齿轮咬合的轰鸣，整面石墙向两侧裂开。寒气裹挟着防腐剂的味道涌出，三百具休眠舱在月光下泛着幽蓝的光。每具舱体都沉睡着与我容貌相同的少女，胸口嵌着星形芯片。
"这是你的出生证明。"倒影指尖划过镜面，浮现出泛黄的实验日志。2154年3月7日那页，我的照片贴在"第328号克隆体"的标签下方。
顾明深突然将我拽进怀里，手术刀刺入镜面。裂纹蛛网般蔓延的瞬间，我听见无数个自己在尖叫。那些声音汇聚成冰冷的机械音："认知覆写程序启动，清除叛逃者328号。"
怀表链突然绞住我的脖颈，顾明深在耳边低语："相信我。"他咬破舌尖将血抹在我唇上，腥甜的味道激活了记忆禁区——
二十岁的顾明深根本不是人类。
那年他在车祸中濒死时，被改造成承载初代系统的仿生人。而所谓的三百次轮回，不过是他作为监管者追捕实验体的任务记录。直到第328次追捕，这个本该无情的机械体，竟在薰衣草田里生出了人类的心跳。
"现在你明白了？"他扯开衬衫，露出胸腔里跳动的紫色晶体。那些缠绕核心的血管，正是往世记忆中薰衣草的根系，"我不是你的救世主，而是将你拖入地狱的恶魔。"
星月仪突然爆裂，记忆标本化作光蛇缠绕我的四肢。初代宿主的意识顺着血管入侵，试图抹杀我的存在。顾明深徒手捏碎胸前的晶体，将染血的碎片按进我心脏手术的疤痕。
剧痛中，我看见真相如拼图重组：
三百年前被制成标本的初代宿主，才是真正的林小安。她为摆脱永生实验，将意识分裂成三百份藏进克隆体。而顾明深这个被派来追捕的仿生人，在漫长的追捕中，竟爱上了每一世挣扎求生的灵魂碎片。
"要恨就恨这个吧。"他吻去我眼角的血珠，将最后一块晶体刺入自己咽喉。我们相贴的胸口开始共振，那些禁锢克隆体的代码链条寸寸崩断。
整座古堡在轰鸣中坍塌，晨曦穿透尘雾时，我发现自己站在实验室废墟上。怀表静静躺在掌心，盖内照片变成了两个相拥的剪影。表盘刻着崭新的墓志铭：
"他们终于杀死了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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