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辆道奇卡车在颠簸的土路上扬起烟尘，陈成靠在加装钢板的副驾驶位，用绷带缠紧肋部的伤口。后视镜里，王永江正用棉签蘸着碘酒给机枪手处理烧伤，但镜面角度恰好能让陈成监视到后车厢三个士兵的小动作。
"大帅，前面就到浑河桥了。"司机老赵的声音有些发颤，这个给张家开了十年车的老兵，此刻正用余光瞥着仪表盘下新装的铁盒子——那是陈成用日军炸药改装的触发装置。
陈成没有答话，他的指尖在膝盖上轻轻叩击。这是张作霖多年征战养成的习惯，每当遭遇伏击威胁时，指节叩击的节奏能帮助判断地形变化。此刻，躯体里的旧伤正在隐隐作痛，但比肉体疼痛更棘手的是随行人员里闪烁的眼神。
方才在临时包扎所，那个戴着红十字袖章的医务兵，递来水壶时食指关节有长期扣扳机形成的茧子；现在后车厢最外侧的士兵，虽然穿着奉军制式绑腿，但牛皮靴的系法分明是日本陆军特有的"龟甲结"。
卡车突然急刹，陈成的额头重重磕在挡风玻璃上。血腥味在口腔弥漫的瞬间，他看见前方桥头横着两辆燃烧的马车，焦黑的马尸上插着关东军的旭日旗。
"倒车！"陈成的吼声与子弹破空声同时响起。挡风玻璃炸裂成蛛网状，司机老赵的太阳穴喷出脑浆，卡车失控撞向路边的白桦林。陈成踹开车门翻滚落地，毛瑟手枪连续三次点射，三个从树冠跃下的黑影应声坠落。
"辽十三式步枪......"陈成滚进弹坑时瞥见尸体旁的武器，这种东北兵工厂特供的枪械此刻出现在日军手中，验证了他最糟糕的猜想——军械库里有内鬼。
王永江的吼声从右侧传来："保护大帅！"但陈成注意到副官始终躲在卡车残骸后，手中的驳壳枪始终没有开火。三发掷弹筒炮弹落在车队中央，陈成在热浪中扑进排水渠，摸到了日军尸体腰间的南部式手枪。
"十点钟方向灌木丛！"他对着混乱的卫队大喊，同时用手枪打出压制火力。令人牙酸的金属摩擦声响起，三个扮作东北军士兵的杀手刚露出头，就被子弹掀飞了天灵盖。
陈成突然感到后颈汗毛倒竖，身体先于意识做出反应。他侧身翻滚的同时，三棱军刺擦着耳畔飞过，将试图偷袭的勤务兵钉在烧焦的树干上。年轻人喉咙里发出"咯咯"声响，手指还保持着抛掷的姿势——那分明是日本柔道里"浮腰"的起手式。
"永江！带人清理东侧高地！"陈成故意背对副官吼道，眼角余光瞥见对方举枪瞄准自己后心时的迟疑。当王永江最终调转枪口射杀两名日军狙击手时，陈成心中的疑云更重了——这个副官的反应时间比正常慢了半拍。
爆炸的气浪掀飞了陈成的军帽，他借势滚进弹坑，摸到了日军尸体上的地图。潦草的铅笔标记显示，浑河桥下埋着五十公斤炸药，引爆器竟是德国克虏伯工厂的定时装置。更令人心惊的是地图边缘的注记："特高课甲种情报——目标掌握辽阳军火库密钥"。
"改道杨树林！"陈成跃出弹坑时甩出两枚手雷，硝烟中幸存的四辆卡车调转方向，车轮碾过日军尸体时发出令人作呕的脆响。
当车队冲进杨树林时，陈成突然踹开车门跳车。他沿着之字形路线狂奔，身后的卡车被反坦克地雷炸成火球。弹片擦过脸颊的灼痛中，他看到了树梢间闪烁的镜片反光——那是日军观察哨的炮队镜。
"永江！带人包抄九点钟方向！"陈成边跑边换弹匣，常年征战的肌肉记忆让他完美掌控着躯体。当王永江率队与日军交火时，陈成已经迂回到炮兵阵地后方。两个日军正在调整四一式山炮的仰角，浑然不知死神已然降临。
陈成用毛瑟手枪点射时，突然发现扳机触感异常。这个认知救了他一命——子弹卡壳的瞬间，他顺势抽出刺刀捅进右侧日军的咽喉。左侧日军抡起炮膛刷砸来时，陈成使出一记关东刀法中的"缠头裹脑"，反手将铁棍插进对方眼窝。
炮位上的作战日志让他浑身发冷。潦草的日文记载着："5月23日，策反奉军第三旅参谋；6月1日，获取锦州城防图......"日志最后一页贴着照片，上面赫然是杨宇霆与关东军参谋的会面画面。
剧烈的头痛突然袭来，陈成踉跄着扶住炮架。张作霖的记忆如潮水翻涌，他看到1927年某个雨夜，张大帅曾在书房接见满铁调查课的特务，那人左腕戴着镶翡翠的金表......
"大帅！"王永江的喊声由远及近。陈成迅速撕下日志塞进怀中，转身时已恢复冷峻神色。他望着远处逐渐清晰的奉天城郭，突然发现杨树林的落叶呈现不自然的放射性倒伏——这是重炮轰击前的勘测标记。
当残存的卫队重新集结时，陈成注意到少了三个面孔。其中两人是在爆炸中尸骨无存，而那个总爱哼评剧的机枪手，遗体手指间夹着半张"大日本帝国金票"。
"把兄弟们的尸首抬上最后一辆车。"陈成用绷带缠紧血流如注的小腿，"永江，你带五个弟兄走野狐岭小路，务必在子时前抵达北大营。"
"那大帅您......"
"我坐棺材走官道。"陈成突然露出森然笑意，他拍着刚从日军手里缴获的柏木棺材，"给杨总参演场好戏。"
夜色渐浓时，陈成躺在棺材里听着车轮轧过枕木的声响。押运的日军特务不会想到，这个"阵亡将领"的灵柩中，藏着二十支压满子弹的驳壳枪。当奉天城头的探照灯刺破黑暗时，他摸到了棺材内壁的刻痕——那是张作霖年轻时落草为寇留下的刀疤，此刻正与辽西平原的星图完美重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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