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柜里的戒指

消毒柜的蓝光像一汪幽潭，林夕蹲在配药室角落，橡胶手套包裹的手指正微微发抖。江沉舟的药箱里多出一瓶维生素B6，这已经是本周第三次发现不属于他治疗方案的新药。

"小林，3床的靶向药要现配现用。"护士长敲了敲不锈钢台面，胸牌在晨光中晃出一道银弧。林夕数药片的手顿了顿，盐酸帕洛诺司琼片的数量比医嘱单上少了三粒——上周江沉舟说化疗后反胃多吃了几颗，现在想来那日他衣领上有股陌生的橙花香。

消毒水的气味突然变得刺鼻。林夕将分装好的药盒放进双层避光袋时，发现铝箔板边缘有细微的折痕。这是江沉舟的习惯，总爱用指甲在药片边缘刻月牙印，但眼前这道痕迹是圆润的弧形，像是有人用尾指精心修饰过。

"又给男朋友开小灶？"实习护士小夏探过头来，防护面罩在鼻梁压出红痕，"刚才看到他手机屏保换了，那张海边合照..."话没说完就被护士长的咳嗽声打断，治疗车轱辘碾过地面的声响突兀得像警报。

林夕的指甲无意识抠进掌心。三天前的暴雨夜，她冒雨去24小时药店买止吐贴，回来时撞见江沉舟在安全通道打电话。他对着手机说"下周复查完就办手续"时的神情，比化疗后呕吐到虚脱那晚还要温柔。

药箱突然发出咔嗒轻响。林夕整理到最底层时，一个丝绒盒子卡在温度计和血压计之间。深蓝色的天鹅绒沾着碘伏污渍，打开时铰链发出生涩的摩擦声——铂金戒圈在消毒灯下泛着冷光，内壁刻着"R&J 2023.5.20"。

走廊的排风扇突然轰鸣，吹乱了她别在耳后的碎发。去年五月二十日，江沉舟在第三次化疗间隙向她求婚，说等移植手术成功就在医院小教堂办婚礼。当时他手上戴的是素银戒指，说铂金会引发排异反应。

"小林？"护士长的手套按在药箱边缘，"多西他赛要避光保存。"她意有所指地瞥了眼敞开的丝绒盒，胸牌边缘沾着星点血迹——昨夜抢救3床病人时，江沉舟的血氧突然异常波动。

林夕的睫毛颤了颤，将药箱重新码放整齐。最上层摆着他每日要吃的十一瓶药，按服用时间排成同心圆。底层抽屉里藏着褪黑素软糖，是她偷偷放的，因为江沉舟总在凌晨三点惊醒，说梦见骨髓穿刺的钢针变成婚戒。

消毒灯管突然爆出电流声。林夕在忽明忽暗的蓝光里看见自己手背的皮肤——常年泡在消毒液里的指节皱如梅干，无名指根部有圈浅淡的白痕。上周江沉舟说金属过敏摘了婚戒，此刻他床头柜上的智能手表却亮着崭新的金属扣。

"能帮我换批药瓶吗？"江沉舟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他穿着林夕熨烫过的病号服倚在门框上，"塑料瓶握起来打滑。"阳光从走廊尽头的窗户斜射进来，将他无名指上的戒痕照得清晰可见——那道白痕比林夕手上的浅淡许多，像是近期才摘下戒指。

林夕的视线扫过他病号服第三颗纽扣，缝线颜色比其他的深一度。上周三暴雨，她说好陪他做骨穿却临时被叫去抢救病人，回来时他的换洗衣物已经整齐叠在床头。现在想来，那件衬衫第二颗纽扣的位置，残留着不属于消毒水味的橙花香。

"用这种棕色避光瓶行吗？"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像隔着水幕，"你之前说喜欢磨砂质感。"药瓶从掌心递过去时，江沉舟的指尖避开接触，这个曾在她怀里因化疗反应发抖的男人，如今连递止疼药都要用纸巾裹着瓶身。

护士台突然传来刺耳的铃声。江沉舟转身太快，病号服口袋里滑出半张收据，私立医院的logo在瓷砖上格外刺眼。林夕蹲身去捡时，看见"产科VIP诊室"的字样印在抬头上，日期正是他声称要去北京找专家复诊的那天。

药箱最底层突然响起震动。林夕掀开垫布，江沉舟的备用手机正在充电宝上嗡鸣，锁屏界面弹出微信通知：【柔柔】下午三点老地方见，宝宝今天会踢人了❤️

消毒水顺着操作台边缘滴落，在瓷砖上汇成小小的湖泊。林夕望着药箱里并排摆放的两种胃药——江沉舟说蓝色包装的见效快，可她分明记得上个月医药代表说过，这款药孕妇禁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