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草娘走后，牙婆摇着扇子拿起八仙桌的杯子灌了口凉茶。
她身旁的丫头身穿藏青色粗布，干瘦小脸上斑斑点点，眼睛突的特别大，皮肤黝黑眼神无光，十四五岁的样子一直站在牙婆旁听候差遣。
牙婆扬了扬手，丫头快步上前“夏荷带下去，告诉这小丫头我们牙行的规矩。”牙婆厉声吩咐。
夏荷半垂着头，恭敬行礼“是，温大娘。”后退几步转身来到春草边拉着春草“快跟我来。”
春草赶忙跟上去，跟着去了后院的一排低矮的灰墙房子，窗户破旧，门也裂开了手指宽的缝，门漆掉的快看不出颜色。
一推门，小门吱呀作响，一间四米宽的屋子并排放了四张破烂小床。有的缺了床腿，下面用破砖垫着，有的床断了床架，一张靠里墙的小床上铺了稻草，稻草上铺了床破竹席子，竹席子破的地方用灰色的旧布绷起来缝上了，席子上有个打补丁的灰色粗布稻草枕头，一床露了棉花的粗布薄破被子。
屋子里没有旁人，夏荷给春草选了靠窗的小床。看到呆呆站着的春草温声劝道：“现在暂且只有我们俩，等温大娘又买了别的女孩子也会安排在这屋。你要等温大娘发现你时间长了没收拾好，小心挨茶树棍抽。”这是温大娘管教的法子，不听话，干活不满意就用茶树棍抽，茶树生长慢，韧性强，看着不粗，但是使劲抽打，不易折断，而且打人生疼。
春草:“好，多谢姐姐，姐姐，你是怎么被卖到这里的，是跟我一样被爹娘卖到这里来的吗。”夏荷闻言捋起袖子，上面全是一条条鼓起的疤痕，说道：“我刚被我爹卖来这里来的时候，我哭啊，哭的撕心裂肺，可是哭没用啊，温大娘只要一生气就不会给饭吃，只想着我们活着，等将来脱手卖出去能得银钱，所以饿一天两天都是有的，就这样还得干活，干慢了，干不好就用竹条抽，竹条价贱，几文钱就能买十几捆，抽断了，还能当柴烧。”说着卷起裤腿，腿上也是一条条的疤痕有的还结着疤，还有一两条粉色的新疤。
春草问夏荷“你爹是为什么要卖你？”
“因为我爹娘要卖了我攒钱修房子，家里房子太破，田地也在村子里算少的，我弟弟十二了，眼看过几年就要说亲，穷到这份上哪家的姑娘愿意嫁进来，有的贪图彩礼的想把女儿嫁出去的，我家也给不起。我上头的两个姐姐都是早早的被卖了，卖了我就凑够钱修房子了。”
春草又问“夏荷姐，那你知不知道你的两个姐姐被卖到哪去了？”
夏荷看着窗户“不知道，自从两个姐姐被卖出去之后，爹娘从来不提。我是去年过完年就被卖来了，一年半我爹娘再没有来看过。被卖了就是和爹娘没关系了。我和姐姐们是生是死他们也不在意。”
春草说道：“我跟你也差不多，我是家里的第一个孩子，爹娘一心一意想要个儿子，第二胎的时候我娘小产了，他们却笃定是个儿子。说是我冲到了弟弟的福分，导致弟弟无法降生，那是我第一次来到镇上，他们想直接把我扔到街上算了，那个时候我才五岁，跪下来求他们，我会听话，会给家里做事，保证再也不会冲到弟弟的福分，他们这才同意让我接着待在家里，不过就是此也跟仆人没什么区别。
一直到去年除夕的时候，我娘再次有孕，在这期间酷爱吃酸的，他们一是怕我再次冲到了弟弟的福分，二是我也十岁了，我娘第二胎小产时损伤了身体，再加上年纪已经不适合怀孕了，难保这一胎就是他们唯一的一个儿子，所以就想直接把我卖了，银子给我弟弟博个前程。”
这话讲出来，春草全程面无表情，可夏荷却是泪流满面，说道:“原是你也跟我一样，在家里过的都是不好的日子，不过没关系了，我们在温大娘这好好做事，也能吃一顿饱饭，最起码不会像在家里一样了，我比你大，你叫我一声夏荷姐，我会护着你的！”
春草笑道:“好，我们互帮互助。”
夏荷一看外面的天色快到做午食的点了，扶着春草的肩膀推心置腹的对小桃说：“春草，我们都是爹娘不疼的孩子。我们只能靠自己，爹娘不疼我们，我们也别惦记他们，我们自己疼自己。你平时要称呼买我们的牙婆称温大娘，态度得恭敬。
这快到做午食的点了，耽误了温大娘吃饭的时辰，我们都会会挨打，或者罚不吃饭。你得记在心里，平时伶俐点，做得让温大娘不满意的地方，赶紧认错，免得挨打，她说你该怎么做的时候，你要回谢温大娘教导，要喊温大娘我记住了，好好学，以后就盼着去个好点的主家。”说完怜爱的搂了搂春草，摸了摸春草的头。
夏荷利索的给小灶洗锅添水下米，盖上锅盖。中午头一锅给温大娘做两大碗米饭，中午一碗，剩一碗。晚上给温大娘热好饭，炒个菜，做个汤就行。她和春草晚上还是一人一个窝窝头。
春草赶紧坐在灶门口的小凳子上，用打火石打火，准备帮忙烧火，夏荷一看满意的点点头。另起大灶锅头给温大娘做红烧五花肉。
夏荷给温大娘做的红烧五花肉阵阵肉香直往小桃鼻子钻，春草有些不好意思的摸了摸鼻子，实在是在家里吃到肉的机会太少了，哪怕就算是过年自己那对爹娘也只能给自己两片肥肉都算是恩赐了，自己就算是在现代吃过各种山珍海味，手艺也很好，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夏荷抿嘴笑了笑，刮了刮春草鼻子趁机教春草“这个菜是温大娘吃的，我们不能动，发现了会往死里打的，除非是温大娘吃不完开口赏给我们才行。”边教边麻利的调了个蒜蓉芝麻酱豆角。
大夏天对着灶门烧火春草热得满头大汗，不过她一声未吭，这些在家都是做惯的事，烧火，做饭，洗衣，打扫，这么多年下来自己都形成肌肉记忆了，可怜自己就算是上一世出生在物质较为匮乏的年代，也没有过得这么苦啊。
给温大娘的饭菜准备妥当后，夏荷趁着小灶的热锅，添水放上竹篦子，往竹篦子上热了两个拳头大的黑面菜窝窝头，这是她和春草的午饭。夏荷上饭菜，春草拿着筷子紧跟在后面，夏荷从温大娘左手边上好饭菜，眼神示意春草学着站她旁边一起候着。
春草打量夏荷站的笔直，半垂着头，双手交叠身前，眼睛一直关注着温大娘，以免错过温大娘不出声用眼神或者动作示意上去伺候。
温大娘吃了几口就热得用手扇风，夏荷赶紧几步碎步到茶桌边拿起蒲扇，错过温大娘半个身子，轻轻的给温大娘扇风。温大娘抬起眼皮看了眼三丫，眼神中透着满意，收回目光继续吃饭。
可能天热，温大娘难得的肉碗里剩了小块五花肉和一勺子黑红油亮的肉汁。蒜蓉芝麻酱豆角也剩了小半碗。夏荷斜着眼尾看了一眼剩下的小块五花肉，眼中透出欣喜。
温大娘吃饱懒洋洋的说了句“把这菜拿下去分了吧。”
“多谢温大娘！”夏荷恭敬的上前收拾，给了春草个眼神，示意拿抹布擦桌。春草赶紧去拿上抹布上前认真的擦起桌子，手背上突然挨了一棍子，疼得手一缩，手背上立马红了起来。
夏荷站一旁心急的看着春草，温大娘摇着扇子抿口茶不慌不忙的道：“你以后记住了，擦桌子得把食物残渣往自己面前擦。”夏荷拐了拐春草，春草赶紧规矩的站好，应声道：“谢温大娘教导。”
回到厨房，春草手背已经肿了起来，夏荷心疼的捧着小桃的小手放在嘴边轻轻的吹起来，吹完拿来两双干净筷子，把两个菜窝窝头和温婆子剩下的两个菜碗一起放在厨房的小桌几上。
把春草摁在小板凳上，夏荷掰开一个菜窝窝，把那小块五花肉夹进去，拿勺子把肉汁全沁在窝窝头里，笑着放在小桃手里，催促小桃“快尝尝 ，我的手艺怎么样，估计好吃的把你舌头香掉，这可是一个被大户人家卖进来的厨娘，她给周大娘做饭时，我偷偷学来的。不过她没多久就被周大娘卖掉了，要不我还能多学几个菜。”
春草惊愕的看着夏荷递给自己夹肉的菜窝窝，夏荷拍拍春草的后背，抓住春草拿窝窝头的手，放在春草鼻子处，逗着春草“这么香，还不快吃，以后有机会再做，你不用偷偷学，我就能教你。”边说边又用自己的窝窝头一遍又一遍的把肉汁碗擦的看不出装过菜，夏荷吃得一脸满足。
春草用鼻子使劲吸了吸，一口咬下去满口脂香，软糯无比，春草从胎穿到现在就没吃过这么好吃的肉，在家只有过年能捞到两片，其余的就只能等村里嫁女娶媳了去蹭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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